天下浩大,上古有九州定鼎之說,劃分天下,乃青、徐、冀、兗、豫、揚、荊、梁、雍九州,然人力無限,時運無窮,無數歲月之中,有先民篳路藍縷,拓荒四夷,乃知天下之大,不知其疆界,東有茫茫大海,三島十洲,西有西域諸國,戈壁沙漠,北有浩浩漠土,海淵冰洋,南有十萬大山,毒瘴深林,九州雖浩,比之天地無窮,不過一隅之地,隻是自上古先民定鼎,人氣匯聚,自有人文浮世,錦繡文章,煙火鼎盛之時,澤披天下,教化四極。又有武學傳世,煉道修身,故而九州傲立,睥睨天下,威震四夷,為天下中心。自龍庭定立,武學一道,直追天人,有開山裂地,改道江河,移星換鬥,摩弄星辰之威,龍庭之盛,一掃諸敵,橫壓當世,統禦九州,開疆拓土,北至漠北星海,南至十萬大山,東臨茫茫大海,西抵域外諸國,疆域浩大,承襲上古,重訂九州之外,又添幽涼秦益玉,司寧越交雲數州之地,改豫州為中州,定都洛北,改稱神都,自此一千八百年,歲月流逝,神朝不改。


    神都坐落河洛平原,城高百丈,方圓百裏,南倚洛水,北望蒼河,平原沃土千裏,一望無際,卻是四通之地,無有險要可依,城西三百裏,突兀有山,高有千丈,綿延數十裏,乃千年之前鷹王苦修悟道之處,後鷹門創立,於此處經營千載,開鑿山門,削峰立石,自成一派氣象,十門之名,震懾天下,故此山以鷹為名,江湖人稱——天鷹山!


    天鷹山山勢險峻,好似這平原上突兀而起的一把刀,上有主峰高聳,奇崖怪石,飛瀑流泉,下有層巒疊嶂,蒼鬆翠柏,鬱鬱蔥蔥。寬闊的官道直通山腳,春光尚好,草色青青,行人來往絡繹不絕,風流公子,官家少女,玉佩叮當,蝶衣繽紛,跨馬撐傘,攜伴而遊,正是柳成金穗草如茵,載酒尋花共賞春。那行人中,有兩人結伴而來,白衣飄搖佳公子,青衫英武好少年,正是玄明、柳七二人。他倆信步而來,隨意遊玩,看山勢起伏,遠望成景攬翠色,賞柳綠櫻紅,鶯啼燕迴暖沙洲。他兩人白衣青衫,未有兵器在身,一路閑逛觀瞧,不像江湖少俠,倒像是神都的富家公子。


    “沒想到這天鷹山倒是熱鬧,盡是春遊踏青的行人,哪裏像位列十門的江湖大派!”柳七左顧右盼,嘖嘖稱奇。


    “天下承平日久,百姓富足,正值春來日暖,那神都城中困了多少富家子弟的閑情,這天鷹山錦繡千丈,煙嵐霧靄,飛流激湍,十步一景,百步一色,如何不流連這許多人!你以為的江湖大派是什麽景象?劃地而治?占山為王?”玄明風度翩翩,一路行來,不知引了多少少女含羞的目光。


    “嗬嗬,”柳七憨笑道,“想來如道宗一般,山門高遠,飛鳥禁絕,至少不像這樣任人遊玩。”


    “大派氣象麽?”玄明輕歎一聲,微微搖頭道,“或許這才是真正的大派氣象!”


    “是嗎?”柳七撓撓頭道,“這天鷹山景色怡人,眾人遊戲玩耍,這鷹門也真是平易近人,沒個威勢啊。”


    玄明漫步人流之中,靜看這天鷹山下車水馬龍,徑直向山門行去,輕聲道,“這平易近人,就是最大的威勢啊!”


    “真是,又說些聽不懂的話!”柳七嘟囔著,見玄明不理他,連忙追趕道,“誒,誒,等等我呀,師兄!”


    天鷹山臥於神都西側,空山幽靜,景色怡人,乃是聞名神都的遊玩勝地,春華夏幽,秋楓冬雪,那天鷹十景,更是名揚中州。更可況十門之一的鷹門立於其上,碩大江湖,多少少年英傑慕其聲名,觀摩者,求藝者,挑戰者,加上這無數遊人,才有這春來盛況。他二人自那日事了,也感江湖浩大,高人無數,若是困於小小的黑石縣城,便如坐井觀天,又有蘇易北提點,這才辭別嚴清臣,和荀謹仁告解差事,一路穿州過府,走走停停,行了半月有餘,才到這天鷹山下,正值清明時節,插柳踏青,行人紛紛,這才有之前的疑惑之語。


    他二人望山門而去,隻見那山門寬大,拾級而上,沿著山脊蜿蜒鬥轉,台階盡頭是一處巨大的廣場臥於山腰,薄霧蒙蒙,青鬆傲立,朝陽斜掛,隻露出半麵紅影,山色空蒙,氣吞雲海,風起雲湧處,霞光燦燦,一片勝景。山門高大,乃是白石雕琢,三門並立,立柱雲紋纏繞,頂端雕刻飛鷹展翅,栩栩如生,中央懸著石匾,上書“禦賜天鷹山”,山門旁立一方巨石,正麵龍飛鳳舞,四個見方大字——“鷹翔九天”,上有禦賜圖錄,下書落款,“龍曆一百廿三承啟二年春上巳姬千成敬書”。背麵密密麻麻,蠅頭小楷,卻是記述鷹王生平。另一麵卻是一座大殿,立柱十扇,雕梁飛簷,琉璃玉瓦,青魚吞脊,正麵懸一方匾額,工整地寫著——“明禮堂”。堂前半裏空地,青石鋪就,光潔平整,點綴些石柱石燈、石桌石椅,此時人聲鼎沸,商賈雲集,小吃雜耍,風箏泥人,琳琅滿目,好一派熱鬧景象。玄明拉著柳七,好不容易從人群中擠到殿前,抬手打掉柳七手中的青團柳枝,又囑咐他收拾一番,這才邁步而入,殿中空曠,桌椅全無,隻當中一麵巨大的屏風將大殿一分為二,屏風上繡雄鷹展翅圖,前方宮燈點綴,止有兩人站立廳中,玉環束發,灰衣裹身,下擺金線翻動,繡雄鷹展翅,袖口一道金線,正是鷹門弟子。殿外鬧熱繁華,殿內卻清冷非常,好似一天一地,格外不同。見他二人進來,右手的鷹門弟子這才迎了上來,抱拳拱手,行禮道,“不知二位有何貴幹?”


    玄明躬身迴禮,取出蘇易北給的玉牌遞過去,清聲道,“得蘇大人指點,特來貴門求教,願得指點一二!”


    “原來是二位少俠,之前堂主知會過這邊,兩位請裏坐稍待,待我飛書門中,堂主片刻就到。”這位弟子溫言道。聽得早有知會安排,他二人也放下心來,當即跟隨前往後殿歇息等候。


    與此同時,天鷹山明禮堂安平殿後院書齋,陳思齊端坐桌前,運勁提筆,恣意揮灑,筆下龍蛇起舞,墨灑帶風,毫尖如刀,落筆下絲絲勁力,如有刀劍劈砍,鋒銳之意躍然紙上。忽然,他筆下一頓,凝神片刻,仿佛側耳傾聽,片刻眼中神光閃動,輕聲自語道,“來了!”然後豁然起身,徑出門外,將身一縱,下一步已不在院中。那紙上墨跡未幹,但見幾行工整的小楷,“柳雲旗,二十一歲,與嚴清臣關係密切,三月十二日,戰古神教巫真,平!力阻少司命、大司命,戰力評估,第二境乙!玄明,真名權限不足,年齡權限不足,三月十二日,戰古神教巫羅,勝!力阻少司命、大司命,戰力評估,第二境甲!”有兩處朱筆勾畫,格外顯眼,正是“權限不足!”


    玄明二人在屏風後坐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便見一位青衣男子從殿後邁步而入,青玉束發,青衫繡鷹,男子眉平目闊,溫文爾雅,見著二人對坐而待,快步過來,拱手微笑道,“兩位少俠久候,在下陳思齊,添為本門明禮堂副堂主。”


    玄明趕緊拉著柳七起身行禮,恭謹道,“見過陳堂主,勞煩陳堂主親來,罪過了。”


    陳思齊擺擺手道,“少俠不必客氣,既然是蘇師弟引薦,肯定是少年英傑,陳某當然要來見一見咯!這樣吧,就由陳某帶二位上山!”說著,轉身對這分堂的弟子囑咐幾句,便帶著二人從山門拾級而上。這石階上行人亦不在少數,這陳思齊想來也經常露臉,這一路除了不時有灰衣的巡守弟子向其行禮之外,也有那熟稔的行人招唿。


    路窄人多,他三人有功夫傍身,不多時便至山腰廣場。廣場約有百丈方圓,青石鋪就,四周白玉欄杆,山間雲靄層層,飄於其上,仿佛神仙勝景,中央一塊巨石高有十丈,雕成一柄直刃黑刀斜插而立,沒入石中,隻露出半截刀身,散發出霸道的寒意。廣場北麵依山而立一道影壁,影壁上雕刻怪獸雲紋,中央碩大一個武字,盡顯英氣。影壁那頭便是山路石階,向上便是山亭飛瀑,頂峰雲海,行人在廣場稍歇,便又向上攀登。影壁寬二十丈有餘,這頭直抵廣場邊界斷崖,崖下雲霧翻湧,深不見底。陳思齊領著二人一路上山,邊走邊介紹,“自龍庭創立,祖師破碎虛空,二祖十人於祖師悟道之處創立本門,得太宗陛下厚愛,負監察百官之責,至今一千八百餘年,漸成興盛之相,如今添列十門,青玄過處,宵小辟易,三千赭衣,威震江湖。”


    “貴門青衣快刀,三千朱服的威名,如雷貫耳!”玄明微微讚歎道,


    “當不得少俠誇讚!”陳思齊撫掌而笑,繼續道,“本門一殿四堂,長老殿為掌門直屬,探究天人,鑽研武學,兼顧傳功講學,育養英才。另有明禮、守義、持節、百探四堂,維持山門,以效神庭。”


    三人一路說話間,來到廣場邊界斷崖靠近影壁一隅,陳思齊突然迴身拱手,微微一笑道,“二位少俠,請了!”說著縱身一躍,跳下斷崖。二人聳然一驚,不及迴應,急忙衝到崖邊觀瞧,隻見雲深霧濃,哪還有人影在。


    “這!這!”柳七目瞪口呆,驚訝叫喊,“這鷹門的人也太有意思了,這是幹什麽?表演跳崖?”


    玄明皺眉不語,卻不理他,隻俯首崖邊眼運青氣凝神觀瞧,但見雲靄重重,崖壁削直,冷風撲麵,攝人心神。思忖片刻,他也舒然一笑,瞥一眼柳七,也從方才陳思齊處縱身一躍,落入雲中不見蹤影。


    柳七未料如此,見他跳下,又吃了一驚,急忙再看,這雲海翻騰,卻見不到任何身影,也沒個動靜聲響,隻有山風凜冽,漱漱作響。“哼!戲耍小爺?”柳七冷哼一聲,低聲道,“可莫要小看人!”當即也一躍而下。那崖下雲霧頗高,離廣場不過三丈,柳七不施提縱之術,瞬間便落入雲中,勁風獵獵,寒意撲麵,一遍山壁如削,光滑照影,一旁雲霧茫茫,深不知處。方入雲海一丈有餘,突然便豁然開朗,原來這雲海半懸山間,厚不過一丈,恰巧遮蔽目光,也成就廣場上雲海翻騰,日照霞光的勝景。柳七落將下來,但見那平整的崖壁上赫然伸出一條四尺餘寬的小道,半懸崖間,向山後曲折盤繞,不知通向何處。那小道剛好在下方對應影壁盡處,伸出不過一丈,陳思齊、玄明從此處躍下,剛好落於道路盡頭,此時正迴望來處,見著柳七跟隨下來,卻不是影壁盡頭,而是隨意一跳,正在道路之外,柳七也看清下方景色,嘿然一笑,擰身一縮,若山貓斂勁,隨後將身一抖,勁力乍現,空中傳來一聲爆鳴,他身體憑空橫移一丈,剛好落到二人身旁。


    “柳少俠倒是身手俊俏,難怪蘇師弟也對二位多有讚揚!”陳思齊一臉微笑讚歎道。


    “別別別!”柳七連忙擺手,“陳堂主莫要打趣小子,我自不愛動那些腦筋,隻得用個笨辦法!”


    “嗬嗬!”玄明也露出笑意,揶揄道,“傻人有傻福嘛。”


    陳思齊不答話,也伸手一邀,“二位這邊請!”


    三人沿著小路繞過崖壁,一邊高崖如削,一邊淵深無底,隻有山風縱橫,恣意翻滾,將這路旁掙紮的低矮草木,吹得四方飄動,搖搖欲墜。三人行了半裏有餘,眼前豁然開朗,道路漸寬,青石鋪就,一側山壁依舊,另一側卻是平穀側臥,順著山勢向上,原來山腳之下,見到的是天鷹山陽麵,這陰麵山崖之下,高山平穀之間,卻是別有洞天,那青石路盡頭,亭台院落,瓦屋成群,其後山路盤旋,或依崖壁開鑿棧道廊橋,或順山勢搭建亭台樓閣,閣樓高聳,白壁金瓦承雨露,廊橋飛瀑,雲銷雨霽架虹光。崖間青藤鋪就,風繞泉鳴聞鶴唳,山巔樹木森森,雲掩芝蘭聽猿啼。山崖盡頭峰迴路轉,繞道天鷹山陽,正是峰頂。


    陳思齊帶著二人行至平穀青坪,此處人影漸密,不時可見灰衣弟子來往,或掃灑除塵行色匆匆,或平地練功三五攀談,倒是一番大派氣象。青坪側倚崖壁,盡頭處是一座廣場,其後石階迴轉向上,連接上方亭台樓閣,隻是這一路稍遠,抬頭望去,隱隱可見,至少有三百餘丈的距離。廣場上人聲嘈雜,一位玄服男子領著一群身著灰衣的孩子,約有百數,這些孩子都在十歲上下,額角崢嶸,稚氣未脫,男子望那山崖指指點點,隨後喝令一聲,這群孩子便如脫韁野馬一般,狂奔而出,望山崖跑去,及到近前,扯青藤,扣石縫,手腳並用,向上攀爬。有那筋骨強健,血氣奔湧者,三兩下便躥出一丈有餘,好似猿猴一般,攀爬飛躍,如履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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