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沒有多言,但薑黎莫名看懂了他的訴求,她著實感到詫異,這個人竟會像這樣如此直白地表露出情緒。


    他是太過內斂的性子,從來隻有他默不作聲地幫別人做什麽,從來沒見他從別人身上索求過什麽,學院中眾人的共識是:和楚子航一起出任務的時候,他也許可以放心把命交給你,卻不會多費心神對你笑笑,或者找你閑聊。


    如果現在大家都站在地獄門口,準備提刀殺進去了,那麽路明非會是在跳下深淵前也願意陪你臨時講一個雙關冷笑話的捧場朋友,而楚子航會是那個在邊上安靜聽完笑話,然後保證你們能像坐電梯似的安全抵達地獄十八層,再順利殺穿血海迴來的一尊煞神——永遠可靠,永遠沉默。


    所以當這樣的人少見地對自己想要的東西表露出明確私心時,你能擁有的選擇很少,即使是薑黎也拒絕不了,她有些心軟:


    “你完全不必懷疑這點……你和明非絕對是我在學院裏最信任的人,甚至……”


    甚至她自己知道,這個範圍遠不止學院內。


    可要讓她再多真情流露些什麽也是太勉強了,薑黎不喜歡把一些東西說得太明白,她很容易被過於盈餘的情感刺痛,於是隻說到一半就住了口。


    楚子航的神色不再那麽緊繃,他沒有再要求什麽,盡管他的疑惑沒有完全得到解答,但他已經得到了她的迴應,他的心中輕歎,這樣也夠了。


    “我……大概是因為暴血和受傷,我今天腦子很混亂,還有明非,不好意思,剛才是不是嚇到你了。”


    薑黎和他默契地移開了話題。


    “沒關係……”


    路明非其實很想老氣橫秋地板著臉教育薑黎和楚子航兩句,畢竟很難得有他們倆都對自己低頭的時候,但當這個機會真的擺到他麵前了,他還是選擇慫慫地當了那個衰仔,


    “其實隻要知道你沒事就好,比起你們兩個吵架,剛才師兄說你那邊遭遇了什麽的時候才是真的要嚇死我了,師姐,你真的要再多注意自己的安全一點,總感覺你很容易招惹一些奇怪的東西啊。”


    就像他自己一樣,路明非在心中補充了後半句。


    “我會的,不過已經沒事了,那些東西都處理好了。”


    薑黎搖了搖頭,好讓頭腦不再那麽混沌,


    “隻是今天楚子航的情緒也不對勁,我們很久沒這樣吵過了……你們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麽?”


    楚子航聞言也是有些恍惚,他按著太陽穴,冰涼的指尖帶給他些許清明,是了,他今天本不應該和薑黎吵起來的,她受了那麽重的傷……


    這位往日除了拔刀砍人,別的事兒都慢半拍的青年花了兩秒鍾反思,然後很幹脆地說了聲抱歉,他想起了什麽,從自己的網球包裏掏出一個東西,拋給在後座的薑黎。


    那是一個被刀劈成兩半的骨質麵具,切麵光滑一刀而斷,顯然是出自村雨的手筆,如果把它的上下部分拚起來,薑黎發現……


    她手上詭異微笑著的死侍麵具,和差點奪去自己性命,持有言靈“刹那”的死侍頭上戴著的那枚,一模一樣。


    “這是……?”薑黎提問。


    “和你分開之後,我和師兄循著他背後印記反應強烈的方向冒雨追了幾公裏,越走雨越大,越追人越少,最後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地方,那裏沒有信號也沒有其他路人,我印象裏過來的時候沒見到那條街,但它就是憑空出現在那裏……”路明非幫忙解釋,


    “然後我們被一群奇怪的死侍包圍了,它們和以前在日本碰到的那種不太一樣,死了之後不會留下屍體,隻是化成一灘水,怎麽也殺不光。”


    薑黎沉思:“這個特性和我這邊遇到的很像。”


    “我見過它們。”楚子航開口,“在很多年前,一座編號為000的高架橋上。”


    是奧丁的隨從……這麽說來楚子航那時候的感覺沒錯。


    “原來如此……之後我們忽然發現,死侍群裏有一隻帶著的麵具和其他死侍不一樣,我就掩護師兄先把它殺了。”路明非撓了撓臉頰,


    “它死後屍體也化成了水,唯獨留下這塊麵具,我們覺得這事有點蹊蹺,就把它撿了迴來。”


    “那個特殊的死侍被處理掉後雨變小了,但剩下的實在是殺也殺不光,我今天又沒帶重火力,隻能和師兄找機會逃跑,最後也不知道跑到哪了,莫名其妙地離開了那條街……”


    路明非幽幽歎氣,所以他之前見到薑黎和黃少天在一起才會思維發散點有的沒的,誰知道薑黎那邊比他們還慘,好歹他被死侍們摟著親的時候,邊上還有個師兄能正氣淩然地大喝一聲“放開那個路明非”呢,當然以上內容純屬他腦補,楚子航隻會沉默地提溜著他的後衣領狂奔數公裏,


    “後來嘛,我們出來沒多久就收到了你的短信,找eva調找了輛車來接你。”


    “所以那條街裏沒有奧丁?”


    薑黎慢慢摩挲著那枚破損的麵具,手中骨頭瑩潤的質地莫名讓人心悸,她的指尖觸到麵具的背麵,感受到一些不尋常的痕跡,遂把麵具翻了過來。


    “連他的影子也沒有。”


    路明非也不知道這對楚子航來說算好事還是壞事,往好了想,他們起碼沒被永遠留在那條詭異的街裏,往壞了想,楚子航的狩獵又一次撲了空,下一次出現線索不知道又是什麽時候了,說著他忽然想起了什麽,提醒薑黎,


    “哦對了,那麵具後麵有東西……薑黎你可以看一眼。”


    薑黎已經按亮了車內的頂燈,借著不太明朗的燈光打量著死侍麵具之後的刻痕,扭曲盤踞的煉金龍文密密麻麻地篆刻在上麵,光是看一眼就足夠讓人難受,她強忍下心頭的不適,慢慢辨認著自己認識的龍文:


    “「風暴」「血」「時間」「天空」「掌控」……看上去大部分都是天空與風一係相關的詞字?奧丁難道和天空與風之王有聯——”


    薑黎的手一抖,半枚麵具忽然從掌心掉落到了座位之下,路明非開的車很穩,沒什麽顛簸,這自然不可能是他的鍋,但他露出了一個了然的神色。


    因為在擁擠成一團的龍文之間,麵具背後正中心的位置……


    「來找我」


    那不是什麽難以辨別的龍文,而是三人再熟悉不過的簡體方塊字,正歪歪扭扭地刻在煉金法陣最關鍵的位置。


    三個屬於人類的文字突然出現在這種地方,甚至是他們最熟悉的中文,這種怪異的展開實在是令人心驚,簡直是有人故意刻給他們看的……


    是宣戰?是挑釁?是警告?


    薑黎撿起不慎落下的麵具,麵色沉沉,她現在終於不奇怪,為什麽楚子航今天一晚上都仿佛吃炸藥的樣子了……看到這種意義不明令人生氣的話,還極有可能是來自於自己的仇人奧丁,以他的那個暴龍脾氣,現在沒有原地暴起,提著刀殺迴尼伯龍根都已經能算是冷靜的了。


    但她此時心中又浮現出些許異樣的感受,薑黎莫名覺得,這三個字不一定是單獨寫給楚子航看的。


    那個差點殺了她的,持有言靈“刹那”的死侍,戴著與她手中這幅一模一樣的麵具,倘若她當時沒有受傷,還有餘力撿起查看,會發現背後也有相同的刻字留言嗎?


    假使驅使這一切事件的幕後都是奧丁,那他必然是對她和楚子航極度了解的存在,他精心設計的陷阱的確困住了她,甚至幾乎奪走她的一次性命,奧丁一定清楚地知曉楚子航會做出什麽選擇,也探究出了她能力的極限在哪,弱點又是什麽,而他唯二算漏的地方,一是僅在她幻覺中出現的夏彌,二則是在上一次出海的任務中,她的意外死亡再次推高了體內的龍血純度,給予了自己更加強大的言靈。


    那是她的幻覺第一次能影響到現實,在此之前,不論是她還是富山雅史,都純粹將那個“夏彌”當成了她的夢魘,而恰好,她在這兩次任務期間還沒有來得及迴學院進行能力測試的更新,學院存檔裏留有的是她的舊數據……如此巧合,不得不讓薑黎懷疑起學院內部究竟還可不可信,又被滲透到了什麽地步。


    也許自己傷好之後該迴卡塞爾一趟了,雖然昂熱校長看起來隻是個喜歡拈花惹草的風騷老頭,可如果說卡塞爾裏還有誰最不可能背叛屠龍這項事業,那必然會是他。花花公子隻是這位孤高而鐵腕的複仇者的偽裝,而不論究竟出於什麽目的,這些年校長對她和路明非的確都十分照顧,當初楚子航的血統事件裏,也是校長力排眾議,執意保下他。


    在高層之間,昂熱是薑黎最願意交付後背的人。


    這也許不是最好的選擇,但她還能信誰呢?薑黎心想,不隻是因為楚子航和他之間的恩怨,奧丁大概……


    早就盯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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