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低垂下腦袋半抱著薑黎,口中不斷重複著不要死的言靈,卻怎麽也改變不了她毫無反應的現狀,他發出了嗚咽,清秀的臉上是宛如實質的悲傷:


    “為什麽…為什麽不起效啊,路鳴澤!路鳴澤!給我出來!”


    “哥哥,我勸你不要再動用那句言靈了哦,不然隻會讓她死得更快罷了。”


    小魔鬼應聲現形,他站在薑黎邊上彎腰,細細察看著她的傷口,嘴上嘖嘖地不留情麵,


    “真狠啊,這麽重的傷,剛才泡在海水裏肯定很疼吧,還主動要給人當盾牌,也不知道腦子裏在想些什麽。”


    “別廢話!”路明非很著急地詢問,“為什麽‘不要死’對她不起作用啊,你怎麽能賣給我假冒偽劣的產品,還帶過期的?!”


    “這你可就誤會我了啊,哥哥。”


    路鳴澤像是完全不在意甲板上被薑黎帶上來的水漬,他穿著一身華麗的小夜禮服就一屁股坐在了兩個人邊上,


    “‘不要死’這個言靈呢,是靠你的意誌強行激發出那人身體中剩餘的生命力,來治愈一些本來說是致命的傷口,所以你在三峽底下能救迴陳墨瞳。”


    “但是按照薑黎現在的情況,她的血已經快要流幹了,一副沒有生命力的軀殼,你再怎麽命令也是沒有用的,雖然以混血種的身體素質來說,就算全身血液流幹也能再撐個一會兒,但除非你現在能變出一套頂尖的醫療團隊給她全身輸血,不然……”


    “她死定了。”


    小魔鬼說到這裏,露出了一個包含著全然惡意的笑容。


    路明非在心底罵了一聲,抓緊時間對路鳴澤說:


    “所以你要交換是吧!1/4你拿去啊,快給我救她!”


    以前路鳴澤聽到這話,怎麽也得高興地哼起歌,對路明非說一聲“好嘞遵命!”,然後自己就能安心等著這個業務熟練的小魔鬼替他把要求的所有事情辦好,說不定還能撈到一桶爆米花吃,可這次路鳴澤隻是露出了一個遺憾的表情:


    “哥哥,你忘了嗎?我剛才就問過你要不要交易的,你還記得我當時說了什麽嗎?”


    “過時不候……”路明非喃喃。


    “沒錯!有些事情過時不候哦,就算是魔鬼,也沒有辦法挽迴錯過的時機。”路鳴澤歪著腦袋看他。


    怎麽會這樣……


    路明非腦子裏空蕩蕩的,他很想憤怒地揪起小魔鬼的領子問他為什麽不早點說,卻又不忍心鬆開薑黎已經冰涼得像要融於海水一樣的手。失血過多會感到冷,他親自體會過,當然是知道的,所以他現在努力握緊了薑黎,想從自己身上傳遞過去一些溫暖。


    路鳴澤靠近戳了戳薑黎的臉蛋,不屑地切了一聲,路明非莫名覺得他對她似是有些不滿,但小魔鬼在和一個將死之人較什麽勁?他不理解。


    “嘛,這個人是沒救了啦,但是哥哥你要不要和我交換1/4,去救你海底下的師兄呢?我保證隻要你發話,我哢嚓一下就能把那兩條龍宰了,之後你們師兄弟倆就可以高高興興地開著輪船唱著歌,迴岸上去吃火鍋了哦。”


    路鳴澤似是沒心沒肺地這麽說。


    “……”路明非低頭,嘴唇微動,小魔鬼樂嗬嗬地把耳朵湊過去聽,然後被路明非忽然增大的音量嚇了一跳,他朝路鳴澤大喊,


    “我怎麽可能高興得起來啊!”


    他抬起了頭,雙眼通紅像是要落下眼淚,這讓小魔鬼撓了撓腦袋,訕訕道:


    “哥哥別這個樣子啊,你可是尊貴客戶,把你惹哭了要扣業績的。”


    “不過你已經錯過一個了,再猶豫下去,說不定連楚子航都救不了哦。”


    “好,我和你換。”


    這時路明非的語調反倒低落了下來,但路鳴澤很清楚他平靜的表麵下藏著多少洶湧的情緒,他垂下眼簾,已經下了決定。


    “真的嗎?”路鳴澤做著慣例的確認。


    可是沒等路明非再次點頭,他忽然察覺到手上傳遞過來了一股微弱的力道,他驚喜地低頭望去,確實是薑黎睜開了眼睛,扯了扯他的小指。


    她艱難地抬起右手,食指抵在路明非的唇上,聲音很低,路明非湊近了才能聽得真切,她說:


    “噓……留著……你的命。”


    路明非聽清了薑黎的話,他詫異地和虛弱的她對視。


    “嘁!”路鳴澤賭氣似地狠狠捏起薑黎的臉蛋,


    “打擾人做生意遭雷劈啊!我說你這家夥,到底會不會做人啊!反正這次怎麽都不算數的,讓我暫時體驗一下成功推銷出去產品的快樂也不行嘛!”


    薑黎的眼珠輕微地轉了一下,路明非意外發現她似乎能看得見小魔鬼,他懷裏的人扯出一個並不是很美好的微笑:


    “誰讓你……剛才戳我的。”


    “作孽啊!”小魔鬼作暈倒狀大聲抱怨著。


    薑黎的視線在甲板上張望起來,路明非沒有完全明白小魔鬼剛才和她的對話,但見到她這時候的動作,他趕緊問她在找什麽。


    “匕首……”薑黎的聲音有氣無力的。


    她自己的戰術/匕首在一係列的風波後早就遺失在海底不知道哪個角落了,路明非從腰間抽出了自己的遞給她,可心中不知道她要拿匕首做些什麽。


    薑黎想從他手中接過那柄銳器,手指卻無力收攏,匕首鐺啷掉在地上,她閉眼緩了緩,側過頭對路鳴澤說:


    “……喂,幫個忙,疼死了。”


    “我為什麽要幫你?”路鳴澤反問她。


    “給你個報複我的機會咯……”薑黎微微合上了眼睛。


    “哎呀,那這我可拒絕不了。”


    在路明非驚恐的眼神中,小魔鬼小跳著繞到他的身後,他用自己的手帶動了路明非的,兩人的身影仿佛重疊,他們同時撿起了地上那柄閃著寒光的匕首,緊緊握住。


    然後……勁風劃破空氣,匕首在他手中不受控製地揮下,那瞬間,十幾厘米的利刃完全沒入了薑黎的胸口。


    薑黎最後見到路明非目眥欲裂,張大了嘴,大概是想對路鳴澤怒吼你在幹什麽之類的話,但這一切對她而言,都已經消失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安靜,沉寂,疼痛,冰冷……


    喧鬧,嗡鳴,平和,溫暖……


    不知過去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久,一種心髒的強烈不適感將薑黎從全然的無邊黑暗中拉扯出來,她大口喘息,耳畔除了惱人的鳴響,就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嘶……”還是路明非忍不住插話了,“我說薑黎啊,大晚上的你能不能不要講鬼故事,你身邊有師兄正氣淩然的,鬼神見了都繞道,但我現在一個人在甲板上慌得很啊。”


    “……”


    楚子航花了幾秒消化了一下他們的新發現,再度提高了警惕程度,他伸手將薑黎護在自己身後,手中握緊匕首,想要擰開麵前冷凍魚艙的門,沒有迴頭地叮囑她:


    “你自己小心。”


    但他的後方傳來了些許動靜,薑黎的狀態好像有些不對勁,這阻止了他拉開艙門的動作,楚子航迴頭,發現一連串氣泡從薑黎的麵罩下浮出,她像是受到了什麽驚嚇,幾秒後才恢複在水下的平衡。


    “怎麽了?”比起眼前的艙門,楚子航覺得還是先關心一下搭檔的情況要緊。


    是這裏啊。


    薑黎收斂起心神,觀察了一下四周,很快意識到自己迴到了哪個時間節點。


    很好,完全來得及。


    她再一次從地獄裏爬迴來了,帶著未來的情報,以及那在血液中咆哮著的,難以抑製的殺心。


    薑黎製止了楚子航再次靠近冷凍艙的行為,自己打開一條縫把探測器丟了進去,然後關上門,緊接著通知eva拉長采樣頻率,進行生命信號的監測,但她沒有等eva給出結果,直接拉著楚子航出了沉船向上遊去。


    離開了船隻殘骸的範圍,薑黎才對他解釋道:


    “我有些不好的預感,不管是鬼齒龍蝰還是空無一人的船艙都很可疑,我懷疑這次的任務是個陷阱,還是謹慎些為好。”


    “又是直覺?”楚子航問她。


    “嗯。”薑黎含糊地掠過了這個問題。


    楚子航猜測她的言靈是位於序列84號的時間零,包括學院方的一些知情人也是這麽認為的,畢竟她在平日體現出來的能力就是如此。


    但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是,她擁有的言靈能力其實並未被收錄在常規的序列表內,畢竟這種言靈哪怕在曆史上曾存在過其他擁有的人,也絕對不會將其公之於眾。


    因為它最重要的效果……是讓她在自身死亡後,迴到過去的某個時間節點。


    這個言靈隻有死亡能觸發,而她也無法完全控製迴到什麽時候,所以平時她用得最多的,還是那種類似於時緩的副產品效果。


    卡塞爾學院是個精英遍地走,天才不如狗的地方,屠龍也是個說不準哪天就會掉腦袋的事業,薑黎本身的天賦在這群人當中並不算是最優秀的那一掛,甚至在剛進卡塞爾學院時,她的血統評級也不是現在的a級。


    她作為一個以前沒有接受過任何戰鬥訓練,也沒有任何家族背景的普通女孩,能在這個學院裏走到金字塔最頂層的位置,很多人都對此感到驚歎不已,有不少人認為,她有著在生死危難關頭做出正確選擇的強運,但隻有她自己知道,那些死裏逃生的運氣,其實都由她自己的屍骨堆砌而成。


    生命是珍貴的,死亡是沉重的,但對薑黎而言,這些都是她承受範圍內的代價,也是她在這場生死賭桌上唯一的籌碼。


    她從來就很清楚,自己不比別人優秀,隻是有更多次的嚐試機會。


    “唉。”


    甲板上,路明非突然聽到了一聲歎氣,他轉頭,見到小魔鬼悶悶不樂地蹲在他身邊。


    “你怎麽跑出來了?”路明非有些納悶,不過他還挺少見到小魔鬼這副表情的,就難得多問了一嘴,“怎麽了,不開心?”


    “有人又搶我業務啊!”路鳴澤抱著胸口冷哼,“氣死我了!”


    “誰還能搶魔鬼業務啊,而且聽起來還不止一次?”路明非驚訝地揚起眉毛,他啪啪鼓掌,“幹得漂亮!”


    “哥哥偏心啊。”路鳴澤扁嘴,“我一看你這副傻樂的樣子就來氣!什麽都不知道真好啊。”


    “那你倒是告訴我啊?一天到晚當謎語人我看你還挺開心的。”


    路明非閑著沒事也樂意和他扯淡,他無聊地用腳撥弄著地上的槍架。


    “還不是時候呢……”


    小魔鬼幽幽地留下這句話,然後又和來時一樣忽然消失了。


    “謎語人滾出拆哪啊。”路明非很是嫌棄地抱怨了一句。


    “什麽?”楚子航在語音頻道裏疑惑地問他。


    “沒什麽沒什麽!我在想之前一個還沒打通的遊戲。”路明非有點尷尬地糊弄著。


    “我們接近水麵了,小路同學把繩梯放下來吧。”


    薑黎這次搶到了足夠多的時間,她和楚子航在一切發生前就迴到了船上,成功取迴他們二人的武器,嚴陣以待。


    她靠在甲板上,身側的楚子航安靜地抽出了自己的佩刀村雨,他閉目感受著刀身切過空氣的流動,像沉默的武士做著戰前的預備,雖然eva還沒有給出確切的肯定,但他信任著薑黎,於是判斷前方有一場惡仗要打。


    楚子航現在手中的村雨已經不是他父親留給他的原版了,那柄刀早就折斷在了尼伯龍根裏,他在事件之後用了很長一段時間執行部打造的普通製式刀。


    作為一個少年宮流派出身的學生,楚子航對刀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偏好,隻要足夠鋒利,能斬斷他的敵人就好,他過去一直喜歡帶著村雨,一部分原因是那是他父親留下來的刀,另外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用習慣了,所以當時村雨的折斷並沒有影響到他的多少戰鬥能力。


    但這件事確實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他和自己搭檔間的和諧程度……薑黎那段時間裏經常會跟他抱怨,說沒了村雨之後很不方便,戰鬥結束想沾點水擦擦臉都不行。


    他其實應該吐槽一下村雨的作用好像不是這個,不過最終楚子航還是默默找到了裝備部,拜托他們協同卡塞爾學院的日本分部研究鍛刀和煉金工藝,最後一起複刻出了現在這柄功效相同的“村雨-改”。薑黎見到後表示她很開心,笑靨如花地主動把好幾次任務的主導權大方放給了他。


    另一邊,路明非感知到了空氣中薑黎和楚子航的戰意,不過這會兒一時沒能想出什麽調節氣氛的爛話,隻能抓抓腦袋陪他們一起嚴肅起來。他把一枚枚泛著冷意的子彈填入ntw-20的彈匣,那些彈頭上雕刻著古老的煉金花紋,底火都被塗成了紅色,這是高危武器特有的標誌。


    汞核心鈍金破甲彈,彈藥中對龍類殺傷性極大的一種,配合上裝備部改良的ntw-20狙擊步/槍,那種20mm的大口徑一發下去甚至可以打翻低空懸停的直升機,比巴/雷特還猛。而且更妙的是,這把狙隻需要更替槍管等配件,就可以輕鬆切換成14.5mm型號的穿甲子彈,加上煉金彈頭和水銀的高腐蝕性,當擊中弱點時,即使對龍王也能造成傷害,對付水下那個莫名“死而複生”的家夥應該足夠了。


    薑黎望著下方平靜得像能噬人的幽深海麵,身旁村雨的刀鳴和重狙的上膛聲都是那麽令人安心,她知道那個剛剛奪去她性命的家夥一定在某處張開了獠牙,但是……


    獵人不常會是獵人,round2,現在輪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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