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傷勢放到其他神境身上或許都熬不過去,長天猶能帶傷作戰,讓神王都使出壓箱底的絕技,顯然憑借的是無上的意誌、優越的體能和強大的生命力。可是莫要忘了,這三樣東西最強勁的敵人,就是時間!


    在這場戰鬥中,他可以一鼓作氣、可以竭盡所能。可是沉重的傷勢始終客觀存在,這就決定了他拖不起也耗不起。


    這種情況下,神王加諸在巴蛇身上的時間飛逝,終於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強如巴蛇,也隻能在無盡的時光麵前服軟。


    那已不是生命所能對抗的洪流。


    幸好,麵對虛泫的進攻,神王也隻能進行到這裏了,抑或他的能力止步於此。


    可是寧小閑明白,那根本不是領域的力量。


    領域展現的是主人對大道的領悟,規則往往很極端,將它當作大能們隨心所欲的小世界也未嚐不可。而神王和長天之間互為克製,無論哪一方施展領域都會被對方破去,徒費力氣而已。


    所以在這個等級的較量中,居然沒有領域參戰。


    然而眼下的怪象是,神王不曾放出時間領域,卻具備了原本在時間領域當中才能施展的時間飛逝神能,並且可以指定對象生效。


    這才是最最可怕的事。


    這念頭在她心中隻是一閃而過,就被拋去腦後了,因為巴蛇龐大的軀體掉落地麵,震撼了天地。無盡煙塵從戰鬥現場漫開,向四麵八方席卷出去。它一旦鬆散下來,神王當即掙脫束縛,左手一把捏住了虛泫的槍尖,右掌執起“沉浮”,反手砸向他頭頂上。


    眼看這一下虛泫的腦袋就要四分五裂,忽有一物自側邊甩過來,將他猛擊出千丈開外!


    喀啦一聲脆響,它代他受過這一下錘擊,結結實實。


    那是巴蛇的長尾。


    長天還活著!寧小閑心頭咚咚跳個不停。兩眼一陣發黑,她傷後極度虛弱,實有些承受不起這樣的心境起落了。


    巴蛇居然猶有餘力救人,這一點也是大出神王意料。


    然而在寧小閑的望眼欲穿中,巴蛇依舊躺倒地麵,宏偉的身軀似乎難以重新昂起了。該怎麽辦!她曆經艱難困苦無數,卻從未像今日這般絕望過。


    長天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莫說再跟神王抗衡,便是自救保命的前景都黯淡無光。


    神王的神念在他身上幾度掃視,隻見巴蛇兀自盯住自己,一對金眸兇光赫赫,這般重傷之下依舊要勉力抬首,張口朝他噴出一道神炎。


    這是他全身最後的力量和仇恨所凝聚,七種火性合而為一,至精至純,至陰至陽,立刻覆蓋了方圓百丈。


    神王抬臂擋住自己麵門。有罡氣護體,有“沉浮”護主,這道神火依舊灼燒著他的身體,令他腕上被衝出一道炎痕,深可見骨,邊緣焦黑,可是大部分臂肌卻又凝起寒霜、肌肉腐壞。


    這傷很不好治。


    不過神王都無暇顧及於此,在他擴展開來的、無微而不至的神念中,巴蛇的神魂雖然衰微,但生機猶存,戮神箭給了他空前沉重的一擊,時之力讓他流盡了精血,這樣竟都要不走他的命!


    僅僅過了不到兩息功夫,巴蛇的傷口就要努力長出肉芽,隻是因為那一箭射在了要害,敵人神力又冥頑不去,大大阻礙了他的康複。


    可是神王明白,假以時日,巴蛇必能複原。


    他從未見過生命力這般頑強的家夥,連真神的全力一擊都未能取他性命!莫怪從前無論其他神境怎樣拚盡全力,也奈何巴蛇不得——他的底蘊實在太驚人,也莫怪昔年陰九幽拿巴蛇無法,最後隻能將他鎖進獄裏去。


    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


    神王舉起“沉浮”,循著箭傷重重砸在巴蛇顱骨的創口上,給這了不起的神獸畫上了生命的句號。


    那一記悶響,驚天動地,也像是直接砸在了寧小閑心頭。


    旁觀者無不心驚肉跳。


    天空忽有兩道霹靂接連閃過,而後暴雨滂沱。


    神王心懷舒暢的同時也不悅地皺了皺眉頭。本地並不是南贍部洲,巴蛇的死卻依舊引發天地異象,這說明了什麽?


    巴蛇,這個連位麵都承認其強大的傳奇,終於落幕。


    兩個世界,從此屬於神王。


    強敵已然倒下,他就要去尋另一個重要目標了。


    寧小閑反而不再掙紮了,隻定定地望著遠方,失魂落魄。神王那一錘落下時,她的心也跟著死了。


    金烏黯然道:“不能再留了。”


    這場驚心動魄的大戰,過程無比曲折,曆時卻不過僅僅幾秒。他先前還存了僥幸,希望巴蛇能夠勝出。沒料到巴蛇身殞,神王兇威大熾,他再留下來實屬不智。


    神王不會放過寧小閑,也就不會放過他。


    金烏猛地一扇翅膀,眨眼間就穿過了地平線。離天隙已經不遠,隻要奔迴南贍部洲,立刻就有耀眼的陽光能幫助他們逃離。


    普天之下,大概隻有金烏能躲過神王的追捕罷?或許長天早已算到這一步,才讓金烏前來救援。


    他從一開始,就給她留了後路。


    隻有她的。


    恰在最後一瞬,神王轉頭,對上了她的視線。兩人明明天處一方,他卻能精準地望進她眼底去。


    這一瞬間,天地好似都安靜下來。


    他的目光殺氣騰騰,還有無盡的誌得意滿,在黑夜中依舊亮得驚人,也……無情得驚人。


    那已經不是她認得的皇甫銘了。


    神王也緊緊盯著她。她的麵色蒼白如紙,唇角的鮮血還在涓涓流淌。那雙原本匯聚了天地靈氣的烏眸瞪得又圓又大,然而靈動不再,裏麵隻有一眼望不見底的黑。


    出乎意料,神王從她麵龐上望見了難以置信,望見了深入骨髓的仇恨,卻獨獨沒有淚流滿麵。


    她竟連一滴眼淚都未淌下。


    他殺了她的丈夫,就當著她的麵。神王知道,自己和她之間已結下再不可能化解的血海深仇。


    饒是他心誌堅強如鐵,麵對這樣的寧小閑也忍不住有兩分唏噓。


    發出那樣驚天動地的一箭,神王手指亦是鮮血淋漓,傷口深可見骨,左手更是幾乎抬不起來。他眼神從未離開她身上,戮神箭又自他掌心幽幽浮現。


    這件事,該做個了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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