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柔上人的領域,不知何時消失了。


    神王那麽一捏,懷柔上人的堅石法身就忽然崩解。


    那副比金剛石還要強硬千倍萬倍的身軀並沒有出現一絲裂痕,也沒有被震碎為石塊,而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直接化作了齏粉!


    那是細膩的沙,粉末一般的質地。


    風化?


    饒是懷柔上人見慣風浪,刹那間也不由得大駭。


    他久居極北之地,自身也是堅岩悟道而成,當然知道有種特殊現象稱作“風化”。許多裸%~露的堅岩看起來完好無損,似乎還能再屹立千萬年而不倒,然而指不定哪陣風刮過,它們就化作了這樣的砂粉。


    那是從裏到外,完完全全都被風刀霜劍流水蝕透了。


    可是他變出來的堅岩法身存在時刻僅僅是百分之一秒,不該遭遇這樣的境況。那情形就好像……


    好像百萬年時間被壓縮在這一瞬間、降落到他身上。畢竟世上所有的堅岩,最終結局的確都是化作細砂,隻是過程著實漫長。


    可能麽,神王在電光石火之間就催促了無盡的時光。


    刹那即永恆,在這一刻被詮釋得淋漓盡致。


    堅岩法身化作粉末,自然沒有了防護之力。懷柔上人的真身被剝離出來,曝露在神王眼皮底下。


    神器“沉浮”洶洶而至,彈指間已壓到眉頭。


    懷柔人隻能伸臂去擋。


    “嘩啦”接連兩聲脆響,這把蠻人曆史上赫赫有名的兇器落下來,將他的左臂和肩頸都一起砸碎!


    懷柔上人並非血肉之軀,身體純以堅岩構成,這會兒也沒有鮮血噴礴而出的場景,但他仍被甩脫出去,頸部被砸出一個磨盤大小的坑洞,碎石沿著他被拋飛的軌跡紛紛掉落。


    這一次,身軀遍布蛛網般的裂痕,像是下一秒就要四分五裂。


    連懷柔上人也不是他一合之敵。


    神王之威,竟至於此。


    不遠處的虛泫掐了個法訣,動作快而隱蔽。


    這時海水已經漫進神境戰鬥造成的一個又一個深坑當中,神王足下也不能幸免。


    膝蓋以下,盡入水中。


    方才他集中精力對付懷柔上人,好似未發覺水中有些比人發還細小的絲線聚攏過來,纏在他腿腳上。


    海水之中本多發菜、浮藻、水草,這一團淺綠著實不起眼。


    可是神王卻感覺到了千百倍於針紮的痛苦。他神念一掃便知,數量龐大的絲蟲正附在他腿上,以尖銳口器刺破堅韌皮膚,大口吮出鮮血和神力。


    簡單來說,它們吸走的是生命力。


    一頭絲蟲的力量有限,威脅不到他。可是虛泫知道這勁敵空前強大,這次乃是將所有壓箱底的蜚蛭全放出來,那數量達到了驚人的百萬之多!


    這些小東西陪他一起晉升神境,抽血吸髓的本事連虛泫捫心自問都抵受不住,並且同時還能往敵人血液中注入罕見的酸腐劇毒,能將獵物的血肉融解。


    就算是當年的長天也被它困擾不已,得了寧小閑星力相助才將它們都迫出來。然而那時的虛泫也沒下死手,對付巴蛇的蜚蛭還不足現下數量的千分之一。


    消肌融骨的痛苦,讓神王忍不住怒吼一聲。


    這一招,對他有效!


    虛泫心頭還未來得及一鬆,神王的嘯聲就震得水波顫動,一圈圈向外擴散。


    緊接著,就有無數細絲浮上水麵。


    它們的數量那麽龐大,連海水都染成了淺綠色。又因它們好似在奮力掙紮,因此海麵翻滾不休,像是鍋裏燒開的水。


    但這異象持續不到萬分之一秒,它們就安靜了,肚皮翻過來朝天,不再動彈。


    而後,它們通體變成了灰白色,身形被海水泡脹、腐爛……分解。


    最終,什麽也沒留下。


    數百萬細小生靈,轉眼蒸發得無影無蹤。


    虛泫腦海中嗡嗡震響,忍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蜚蛭之於沉淵,比神器之於主人還要親密,畢竟前者是活生生的靈物。虛泫養在身上這一批早就與他心有靈犀,陡然遭此大難,虛泫心神大慟,立受反噬,一時竟然爬不起來。


    然而他和懷柔終於拖住神王,給同伴爭取到了一點時間,雖然珍罕如白馬過隙。


    這廂長天也已落地站穩,頭頂上卻冒出一個巨大的黑色身影,仿佛乘夜色而來。


    長天頭也不抬,隻將懷中佳人往上輕輕拋出,沉聲道:“帶她走!”話音未落已變出巴蛇原身,反向神王撲去。


    皇甫銘今迴出場的氣勢、能力與從前判若兩人,舉手投足間連傷三大神境而猶有餘力,他不得不作最壞的估算:


    神王已經晉級真神。


    敵人空前強大,若不設法將其死死拖住,恐怕寧小閑都無望逃脫。


    半空中那身影一個鷂子翻身,露出一雙鋼澆鐵濤般的爪子,將寧小閑一把接住。


    在這節骨眼兒上,金烏趕到了。


    它原本代長天坐鎮隱流大軍攻打神山,聽見天道降諭後終是忍不住趕了過來,恰好遇上這麽一幕。


    長天用的雖是巧力,金烏也接得平穩,不過這絲震動還是將寧小閑從昏迷中喚醒。


    身體像是斷作了無數截,她先是痛得低吟出聲,而後一抬眼就望見了底下的戰局。


    籍著神王擊退懷柔上人、殺光蜚蛭的機會,巴蛇已撲到近前。對手很可能成就真神,然而同伴和道侶都危在旦夕,他別無退路。


    就像他在大軍進攻神山之前所作的動員:


    唯,死戰爾!


    巴蛇的體形賽過山嶽,單是頭頂上的尖角就宛如奇峰,甚至不須靠近,神山眼前的光線就被他全部擋,隻能站在他的陰影當中。


    神王死,這一切恩怨才能算是塵埃落定。


    這一幕與兩年前何等相似?那時,神王也被巴蛇的身軀圍住,直麵這張巨口的威脅。


    就像往事重演。


    可是,兩人的力量對比卻有了微妙的變化。


    生死一線,成敗一瞬,神王了無懼色,反手收起“沉浮”,又換出了羿神弓。


    在這萬分之一秒中,跨步滿引弓、搭箭複瞄準,一氣嗬成,絕無停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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