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小閑以手支頤,聳了聳肩:“有小半個時辰沒見到她呢,觀禮了一整晚,也不知道陰二公主累不累、乏不乏。”說罷,自己掩口打了個嗬欠。


    累不累,乏不乏……?典青嶽的目光忽然凝住了。


    方才在車上,陰素霓好像就開始打嗬欠了,方才他親領這位貴賓前往下榻的樓閣路上,陰素霓臉上倒好似真露出疲乏之色。隻不過這時已到四更天,長夜都過去了大半,觀禮半宿難免困乏,他也沒多想。可現在聽寧小閑這麽一說,他當即就覺出不對!


    “娘娘。”典青嶽轉身,緩緩開口,“你對她作了什麽?”


    “陰二公主會越來越困、越來越乏,最後陷入黑甜鄉不能自拔。”寧小閑也慢慢坐直了身體,“她會做個很長很長的夢。”


    典青嶽緊盯著她:“有多長?”


    “這個要看個人體質了。”寧小閑纖指輕敲下頜,“以陰二公主的修為,唔,大概是五百年吧?”


    典青嶽終於忍不住臉上變色:“你用了毒!”


    “算不上,嚴格來說是純釀,我自己都舍不得用。”寧小閑攤了攤手,“藥效已被我兌得很溫和。陰二公主方才覺得頭暈,現在大概會口渴了,怎樣飲水也不夠,那就是即將陷入沉睡的前兆。肌體本能地知道這一次睡去怕是要很久很久,隻恐自己脫水,所以要盡量多備著。”


    典青嶽鐵青著臉招來下人,吩咐兩句。


    那人飛快奔離,過不多時又返迴攬秋園,向他稟報:“陰家公主和三小姐小酌,已經喝掉了兩壺石榴飲,又要了一小壇梨花白。”


    這已經不是“小酌”了,恐怕陰素霓頭腦昏沉,自己都未發覺異樣。


    不待典青嶽發問,寧小閑提前道:“她一旦睡著,便不會醒了,連我都束手無策。”


    典青嶽盯著她:“她還有多少時間?”


    “不超過小半個時辰。”寧小閑誠懇道,“典大軍師可以喚巫兇或者丹師來試試,說不定府中就有高人妙手可解。”


    典青嶽自有此意,方才喚人時也將此項交代下去了。不過玄天娘娘施的毒,旁人一時半會兒想解開,恐怕也沒那麽容易。


    最重要的是,他也了解一點解毒的規則。寧小閑不說毒理,巫兇就隻能去抽陰素霓的血液來驗。陰家二公主現在是聖域的貴客,怎會允許人家莫名其妙來放她的血?若他當著陰素霓的麵說她中了毒,那麽事情可就大條了,摩詰天事後也絕不會善罷甘休,非要他拿住兇手不可。


    問題是,這個兇手他可無權交出去啊。


    最好的解決方式,是將此事化於無形,在陰素霓尚不知自己中毒也還未昏睡過去之前,就將她的毒給解了。


    要命的是,留給他的時間隻剩半個時辰了。天底下哪個巫兇或者丹師敢拍胸脯保證,能在半個時辰內解掉玄天娘娘布下的劇毒?


    所以典青嶽隻得深吸一口氣:“解藥取來,我就帶娘娘逛府。”


    寧小閑搖了搖頭:“我逛完了典府,解藥自當雙手奉上。”她看著典青嶽的臉色補上一句,“我在神山當中插翅也難飛,典大軍師還怕我食言?”


    罷了,這個險他不能冒。典青嶽丟下心頭煩憂,左手往門口一擺:“娘娘,請!”


    這家夥倒是幹脆。寧小閑一笑站起,隨他走了出去。


    其實方才進府之前的計劃已被她推翻。典青嶽太過謹慎,甚至派出真仙來盯緊她。現下她體能與凡人等同,不消說這典府當中必有禁製、機關,即使她能甩脫青牙的押送,在這全然陌生的典府裏也是寸步難行。


    最好的辦法,是有人帶路。


    她在這裏舉目無親,哪個敢冒大不韙領她遊逛?


    誰擔得起這個風險?


    唔,當然就隻有此地的主人典青嶽本人了,畢竟這整個典府都是他的。


    不過想讓典青嶽給她帶路,自然還得動些手腳。可憐的陰家二公主,就變作了要脅典大軍師的把柄。當然最重要是,寧小閑的要求對典青嶽來說其實易如反掌,他為何要舍易就難?


    時間寶貴,典青嶽也很直接:“您想去哪?”


    寧小閑這時也不跟他拐彎抹角了,畢竟時間對她來說同樣珍貴。每多過一秒,就意味著她在神王趕來前的行動又緊迫一秒:“采石磯。”


    采石磯即是石場。就算她說自己想去典府的庫房重地,典青嶽也不會這樣意外。不過他沒說什麽,隻道:“隨我來。”


    他是此間主人,自然對地形最熟,七拐十八彎,帶著寧小閑往整座府邸的西南角落而去。


    一路上遇著的仆衛都向典青嶽和青牙行禮。在這裏就必須提到青牙的領域:隱形。


    經過他許可而進入領域的人,都可以隱去身形,不被外人發現。所以哪怕寧小閑就走在兩人身邊,也沒有第三個人可以瞧見。


    越往後走,人就越少,燈光也越稀疏。


    典青嶽邊走邊問:“娘娘怎知我這裏有個采石磯?”


    寧小閑微笑道:“我聽說典府也在大興土木,想必會就地取材,怎能沒有木坊石場?”


    滿口胡柴。典青嶽暗哼一聲,心裏也暗自警惕。神王將她困在觀明峰上與世隔絕,不想她還是有些消息來源,也不知是神王自己說漏了嘴,還是她從卓蘭那裏打探來的。


    最壞的情況,是她還保有對外通聯之法。


    這女子無孔不入,哪怕身陷囹圄也不讓人省心啊。


    他安頓寧小閑的攬秋園原本就離采石磯不遠,快走小半盞茶的功夫也就到了:“小心腳下。”


    青牙丟了四盞長明燈到半空中去,才堪堪將采石磯照亮。


    那是軍營裏常用的照明燈具,每一盞上天十五丈,都能將方圓三裏照得恍如白晝。火把這種玩意兒早就被淘汰。


    寧小閑這才看清,腳下這片采石磯其實是鑿開了一座大山采石而形成的凹洞,山壁上的路隻容兩人並肩,格外狹窄。


    這裏不似饗神台那樣需要在朝聖大典之前完工,因此夜裏可是一個人影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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