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一直滾到了鳴沙河畔,才停下腳步,重新變迴人形。


    寧小閑站在人群當中,聽見懷柔上人傳音給她:“好了。”


    開山完畢,他和寧小閑的交易就已經完成。


    寧小閑看出他麵色更加蒼白了,顯然移開如此龐大的山脈,還是一連十餘座,對強大的懷柔上人來說也不容易,何況他身上還有傷,因此格外誠懇地道一聲:“多謝上人!”這位石頭神境雖然不苟言笑,生性木訥,但他答應過的事情不縮水不打折,從來辦得很有誠意。這一點遠遠勝過世間生靈。


    懷柔上人擺了擺手,對郎青道:“後麵交給你們。”說罷不等他迴答,身形即從原地消失。


    他天生就能馭土,隻要腳踏實地,就有無盡神通可以施展,打起架來幾乎不會輸,這就叫作“立於不敗之地”。


    不過寧小閑知道,他大概是要趕迴去調息了。摩詰天還有兩大神境在對麵虎視眈眈,給他的壓力一定很大。


    接下來就是疏浚河道和放水的工序。


    為防河水堵塞,也為了搶工時,清理新挖出來的河道這一道工序,本次由修仙者紆尊降貴親自完成。還好懷柔上人采取的開道方式幾乎將一切都軋平了,眾人任務不重。


    為了開挖新的河道,西夜先行從鳴沙河的內河入口處將水堵住。難得這些神仙老爺出麵幹活,在奇淩城署衙的布置下,凡人工匠和苦工一擁而上,趁著這寶貴的機會深淘河床。鳴沙河嘛,顧名思義,河水含沙量很大。若不定期穿淘,河道很快就會淤堵,造成水患。因此奇淩城定期派人清理河道,一直挖到河床上埋著的臥鐵為止。


    所謂臥鐵,其實是置於河床當中,用來標記挖掘深度的鐵器。工匠挖見臥鐵了,就知道這一次清理已經到底了。


    這些工序於蠻人來說並無直接損害,因此哨兵雖然頻繁往來偵察,卻沒有蠻兵上來殺人阻撓。


    修仙者留給凡人工作的時間不多,因為天不亮時西夜就下了死命令:“上岸,放水!”


    凡人們急急忙忙往上爬。他們前腳跟剛踏上岸邊濕潤的土地,西夜已經在鳴沙河內河入口處挖開堵塞物,而後再度堵起了風波堰。


    澎湃的河水頓時再一次洶湧而來,不過這迴是依著新軋出來的水道直接衝進了運河,並且一路勇猛高歌,奔騰向前!


    水流的速度一向驚人。懷柔上人的河道挖得又直又寬,河水在中途幾乎沒遇上什麽阻礙,再者這大石頭人也很懂得水性,運河下遊的深度超過上遊許多,以保證水往低處流。


    頭一次,鳴沙河水這樣規矩地流過奇淩城畔、流入溢洪平原,最後經由漫長的運河再流入了烏頂山脈!


    這個時候,摩詰天當然也明白了西夜的意圖。可是山已經開好,河道已經修完,這時候再動手,就是挑起新一輪的戰爭。權衡利弊,他們也是無可奈何。


    西夜將新開挖的運河命名為“鬥河”,蓋因它全由今日兩大陣營的爭鬥而產生。烏頂山脈占地寬廣,鬥河雖然承接了鳴沙河的豐沛水量,但想要注滿整個烏頂山脈,就好比拿著粗管子往遊泳池裏注水,一時半會兒哪裏灌得滿?


    可是寧小閑心裏很踏實,因為她明白,在懷柔、虛泫兩大神境照管下,烏頂山脈很快就會變作千島競秀的大湖。而隻要湖水充盈,後麵就算蠻人斷了鬥河的水源,烏頂山脈也早就變作了水庫,可以任人自由行船。


    往日那樣扼守排雲路就可令萬夫莫開的景象,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


    行走在排雲路上的蠻人聯軍加快了腳步。


    軍隊當中,聖人境青牙忽然抬頭,往東北方向看去,久久沒有移開目光。


    典青嶽察覺,低問一聲:“怎了?”


    “有神力鼓蕩。”青牙麵色凝重,“山之靈格外活躍,烏頂山脈盡頭必然有事發生。”


    典青嶽望了一眼摩詰天的隊伍:“要去看看?”


    “不必,現在已經停止了。”青牙聳了聳肩,“無論因由,這會兒再趕去都無濟於事。”


    一頭巨型飛蝠在空中劃了半個圈,盤旋而下。它才剛剛站穩,背上就跳下一人,向陰素霓急報:“西北方向突遇山洪!”


    這消息真是詭異,陰素霓不由得一怔:“什麽?”山裏氣候多變是沒錯,可是山洪?


    她仰頭望天,東方雲蒸霞蔚,顯然朝陽就快要現身。這般大好天氣,連一滴雨都沒下,哪來的山洪?


    “洪水豐沛,距我們不到十裏。”


    陰素霓一擺手:“全軍加快速度。”轉頭吩咐下去,“將這消息傳給典大軍師。”


    過不多時,典青嶽果然排眾而來。陰素霓麵色凝重道:“晴天化日底下,山裏居然發了大水,應是那幫子修仙者搞的鬼。莫不是前麵設了伏擊?”他們也快要走出烏頂山脈了,那裏是西夜的地盤,對方說不定想好好兒招待他們。隻是她的族叔陰生淵這時候應該正在猛攻奇淩城,西夜不應該抽出手來埋伏他們才對。


    “不排除這個可能。”典青嶽伸手一指前方,“水來了。”


    其實這會兒,敏銳的蠻人已經能感受到地麵傳來的輕微顫抖。順著他指去的方向,眾人就見到前方一座大山的拐角處突現大水如奔馬,摧枯拉朽往這裏而來,一路上浪花朵朵,都在千奇百怪的危崖和尖峰上摔得粉身碎骨。


    山洪的規模,居然這樣大?


    幸好蠻軍行走的排雲路修建在山腰以上,一時半會兒水漫不及。


    轉眼間,洪峰就從眾人腳下撲了過去,大夥兒還能看到浪頭裏各種雜質翻滾,甚至還有被從中折斷作兩截的小樹。洪水拍打山體,連排雲路都有些兒發顫。


    這時就有指揮官大喝道:“不好,橋上的人快走!”


    昔年排雲路的修造很是下了一番功夫,為了節省行旅時間,時常在大山之間隔空架橋,這就與華夏的高速公路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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