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衍鼎是一般人能打傷的嗎?律法隻普適大眾,卻不會為誰特別量身訂做。這小姑娘的說法,是狡辯也好,是推諉也罷,居然有兩分道理,因為“打傷大衍鼎犯了哪一等罪”,因律上果真沒有專門的規定。轉輪王胸口微微起伏,上下打量她幾眼,突然笑道:“小姑娘牙尖嘴利,這樣的人在拔舌地獄要受不少刑苦。”


    “論口舌之利,我看你也不輸市井廊坊的婦人。”寧小閑笑了笑道,“既然兩位要逮我迴去,總得給我安個恰如其分的罪名罷?”


    秦廣王皺眉道:“苦主不忿,要你上門應訴。傷人者即要被捕受審,這並無錯。”


    說話間,水聲澎湃,接著眾人腳下地麵劇震,像是隨時都會開裂。


    第四波浪潮衝擊大壩,並且被成功攔截下來,不過黑壩也不是安然無事。長天轉眸一瞥,望見壩身上布滿了細細密密的裂縫。這是前四波大潮給它造成的損傷。


    於震天的喧囂聲中,寧小閑奇道:“苦主,莫不是大衍鼎?”她先覺驚訝,不過轉念一想,連獄裏的覆禹鼎都能成精,變作一個聒噪的爐子滿地跑,如大衍鼎這樣收取了一界功德的寶物化出自己的獨立人格,似乎也不是什麽怪事。並且看起來這家夥在地獄道的位份還崇高得很,身上被剮了一小塊肉,兩大閻羅就得親自替它跑斷腿捉拿小偷。


    秦廣王道:“正是。大衍鼎乃地獄道鎮界之寶,你打傷了它,使得地府震蕩,犯下這等彌天大禍,敢不認罪?”


    寧小閑眨了眨眼:“這因果不對!”


    秦廣王執掌第一殿,從來生殺大權在握,已經很久不曾有人膽敢這般頂撞他,這時不由得道:“哪處不對?”他辨善懲惡,數萬年來從無錯漏,這小姑娘居然敢說他不對?


    寧小閑一手別在背後,對小鯉妖姐弟比了個手勢。後者意會,後退兩步,縱身躍入了底下的深澗當中。


    寧小閑低頭一掃,望見澗底浮起兩尾紅燦燦的大鯉,赦啦啦撲騰得正歡,不由稍稍放心。第五波大浪馬上要來了,她和這兩大閻羅鬥嘴的功夫,也沒忘了正事。


    這兩個小家夥要是能成功躍過龍門,寧小閑這一邊立刻就多了兩大助力。


    她這一定心,才娓娓道來:“舉個例子,我現在打你一拳,十年後你掛了。那麽這筆賬能算在我頭上嗎?”


    秦廣王一愣,居然真想了想道:“那要看你這次出手是否造成不可磨滅的損傷。如果你這一拳是因,對象的死亡是果,那麽就有關聯。”


    呃,好吧,好像失誤了。沒事,她可以換個說法:“如果這拳隻造成一點點皮肉傷呢?”


    “那自然不算,要另循因果。”


    “判得好!”寧小閑笑眯眯地一擊掌,“同理可證。我所作的不過是從山嶺那般巨大的大衍鼎身上,剮了指甲蓋大小一塊定魂銅下來,你既然把它當人看,不對,是當頂頭上司看,那麽就相當於人身上掉了根汗毛,根本沒有實質性損傷,我說得可對?”


    秦廣王和轉輪王互視一眼,均覺不妥。可是大衍鼎被削下這麽一小塊銅片,好像、似乎、的確……於它本身沒什麽大礙,它依舊是鎮界之寶,威力不曾減損分毫,孟婆湯也照淌不誤,這一點卻不可否認。


    果然寧小閑道:“既然我對它根本沒有造成致命傷害,那麽它後麵又下紅雨又停產孟婆湯,隻能說它自己脾氣不好,難道要怪在我頭上嗎?它要是變作瘋狗去咬人,難道還是我傳染給她的狂犬病菌?”啊呸,這麽說好像把自己也罵進去了。


    在場眾人,包括長天自然都不知道狂犬病菌是個什麽東西,但料想來不是好話。她氣哼哼繼續道:“你們若真這樣重視因果,何不重新推論一番?就事論事,我偷了它身上的定魂銅確實有錯,給些相應的賠償也就是了,卻和地獄道的震蕩扯不上關係。話說迴來,這大鼎如此傲嬌無禮,隻憑一己之私就擅自擾亂地府秩序,你們怎不去捉弄它來問罪?難道地府的律法不是眾生平等,還要像陽世凡間一樣看人下菜嗎?”


    這時就連長天也要佩服她了。這小妮子憑著兩張薄薄的嘴皮,三言兩語就將責任泰半推到了大衍鼎身上。聽她這麽說下來,似乎他們潛入地府竊取定魂銅隻是小事,與地府發生的震蕩當真沒什麽關聯。


    她的言辭妙就妙在,誰知道都不是這麽迴事兒,可是真要找出反駁她的話由,一時又無從辯起。


    這時候,地麵再一次震顫起來,幅度之大,前所未有,似乎連大地都對即將發生之事滿懷恐懼。


    在場所有人不消抬頭都明白,第五波,也就是最後一波大浪即將殺到。第四和第五波浪潮的間隔時間,居然隻有短短不足二十息!


    寧小閑想,她終於知道為什麽這一波大潮能將黑石壩完全擊潰了:


    舊力未去,新力又生。這根本就是兩輪大潮疊加在一起的威力!


    轉輪王抬起秀眸,看秦廣王兀自皺眉,不由得好笑:“你滿口胡言,不就為了多拖耗時間?”他輕輕搖頭,“休要再做這無用功了。我知道巴蛇愈合之力強大,可是我們留在他身上的傷勢,短時間內是好不了的。”


    明知滅世將至,寧小閑還要這麽東拉西扯,其實也就要為長天多爭取一些時間。方才她也看得分明,長天為了迴護於她,後背硬吃了秦廣王一記玉笏,那砰然一聲沉悶得她到現在都還心疼不已。


    閻羅的一記絕殺,哪是那麽容易捱的?長天必然已經負傷。


    這時她再轉頭去望長天,不由得一驚:他臉上那一道淺淺細細的劃傷,居然到現在還未完全愈合。寧小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穀底。


    巴蛇的生長之力有多強大,鮮少有人比她更清楚。昔日與鬼王屍陀舍一戰,他受的創傷可謂是轉眼即愈,生命力強大得無以倫比。怎地這次秦廣王留在他身上的傷口,居然就遲遲不能合攏?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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