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了偏頭:“有她現下所在方位?”


    塗盡分身獰笑一聲道:“自然是有的!”


    地煞穀的大漢從昏迷中清醒過來時,載著四人的諸犍已經奔到了乾清聖殿的駐地外頭。


    “我竟未死?”這是他醒轉來的第一個念頭。經曆了那般痛苦,他以為自己這迴準要去閻王殿報到了,哪知道此刻渾身上下舒泰得很,並且四肢百骸氣力充足,哪是將死之人的模樣?


    不等他再多思忖,“方行舟”就將他從諸犍背上撈下來扔在地上,又隨手解開了他的禁製。


    兩頭巨豹足下發力,正準備離開,這大漢從茫然中醒來,喝道:“哪怕你救我一命,日後我也還是要報仇!”


    寧小閑懶懶看了他一眼:“我知道。”


    他實在忍不住:“那你為什麽還要救我!”


    她撇了撇嘴:“我高興。”不再理會他,雙腿一夾,大黃飛箭一般衝入了駐地之內,兩息之後就消失不見,隻留下這壯漢在原地撓了撓頭,百思不得其解,最後隻能歸結為妖女這種生物,原本就不可理喻。


    進了駐地之後,塗盡看了她兩眼,大概也想不明白她為何要救下這漢子,明明人家對她恨之入骨。不過他不喜言辭,也就沒有問出來。


    隻有她自己知道,正是這壯漢喝斥楊老五的那一句話,救了他自己一命。她微微勾了勾嘴角:從不欺淩婦孺,這樣的人要是死了,世界可多無趣?再說以這人梗直的性格,想像方行舟那樣聚起人群來找她晦氣,恐怕是很難了。


    倒是公孫展小聲問道:“惑心蟲的解藥。服下去竟然如此痛苦?”他和壯漢共乘一騎,這人的慘狀他可全看在眼裏,除了最後保住一條命之外,當真什麽折磨都受過了,血都吐出來不曉得多少斤。他不由得惴惴:若是自己被惑心蟲感染,莫非也要經受人間地獄般的折磨?


    “自然不是!普通的惑心蟲解藥,吞下去如糖丸。隻消半刻鍾就能殺掉蠱蟲。無創無痛無副作用。”寧小閑看他臉色鐵青,好心安慰道,“不過這人是來殺我。我怎能讓他好過了?解藥外麵裹了草烏頭的根汁,這東西劇毒,吞下去之後會麵色發紫、心口絞痛、肚腹鼓脹、身體振顫,隻消幾滴就能致人於死地。不過我特地削減了用量。他還是活過來了。”


    到了她現在的丹道境界,就會知道毒物是柄雙刃劍。草烏頭雖然毒性猛惡。但若是使用得當,卻可以起到很好的鎮痛和局部麻醉效用,尤其在搜風勝濕,開頑痰、治頑瘡方麵有奇效。類似於風寒濕痹、關節疼痛、中風癱瘓這樣的沉屙。還要用到草烏頭的兇猛藥性來“開道路”才可以。


    當然,這東西毒得厲害,救人和殺人之間的藥量極難控製。


    她又補充了一句:“放心吧。你若服用解藥,斷不用受這許多苦。”


    “啊。明白了。”公孫展忍不住伸袖擦了擦額上的汗。明明要救人,還要先讓這壯漢吃足了苦頭。這位新認下的女主人,脾氣也實在是……莫怪外頭都喚她是妖女,果然行事真是非同尋常。


    接下來照著方行舟的記憶,他們很快搜到了駐地東南角落,去尋花姑子的住所。


    這兒的氈帳可比她住的小多了,占地不到十平,想來內設也沒有那般豪華。塗盡摸到一頂氈帳門外,伸手指了指。公孫展打架並不在行,此刻自覺退出兩丈開外給他們放風,幸好這裏氈帳稀鬆,彼此之間距離頗遠,也沒什麽人往這裏看。


    帳裏一片漆黑,連火燭都未點上。塗盡分身壓低音量,輕喚了兩聲:“花姑子?”


    裏頭無人應答。


    他向寧小閑微一閃身,首先鑽入了帳中。他現在還是方行舟的外表,花姑子見著這張熟麵孔,或許不會太警惕。


    寧小閑等在外麵,突然仔細嗅了兩下,麵色微變。


    空氣中,赫然飄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味。莫非是?


    下一瞬,塗盡分身就從帳裏鑽出個腦袋來:“快進來,她遇刺了!”


    不待他說完,寧小閑已經鑽入帳中,隨手取出熒光草。


    這暗室中頓時有了光亮,她也立刻看到了仰麵半倚在床邊的女人。她看起來很矮,發絲不顯淩亂,雙目緊閉,胸口卻斜插著一把小巧的匕首。


    傷口注出來的血液,打濕了她身下的床褥。


    寧小閑伸出食、中二指按在她頸動脈上,她的皮膚冰涼。


    良久,她才搖頭道:“死了。屍體柔軟,還未發僵,約莫是兩刻鍾之前遇害。”她很久都探不到一次脈搏。


    這帳中總該還有些線索吧?她起身搜了一下,果然在枕下搜出一件畫軸。


    徐徐展之,畫上女子明眸皓齒、紅唇微啟,看起來年紀尚幼,雖然麵有鬱色,卻已是個美人胚子。這份畫工極盡生動,真將女子眉目間不甘不願的神色描摹得躍然於紙上。


    這時公孫展走了進來,恰好見著這幅畫,咦了一聲道:“她手中果然有您的畫像。”


    “這畫上的人不是我。”她笑著搖頭,伸出纖指在畫上輕輕撫過,自然是想起了當年的往事,“隻是另一個和我很像的姑娘。算起來,也有四年不曾見過她了。”這畫上的姑娘,當然就是和她長得極相似的唿連敏敏了。鳴水宗請來丹青聖手給相中的小姑娘畫像,待得十五歲之後再派出擷豔使來帶走。這樣的畫像都是一式兩份的,一份在擷豔使手裏,一份收在宗派內。


    當年帶走她和唿連敏敏的擷豔使,身上藏著的畫像已被搜出來燒掉了。這一幅也不知道怎麽會在花姑子手裏,方行舟就是看到了這畫,才對她的話信了八成。然而現在看來,花姑子也不是最終的幕後主使呢,否則怎會被人殺掉滅口?


    那人將畫卷留在這裏讓寧小閑輕易搜到,顯然是想讓花姑子一個人將鍋都背了。


    隻可惜,線索到這裏恐怕是斷了。


    正思忖間,正檢查屍體的塗盡分身突然道:“她還未死!”


    寧小閑聞言一喜:“什麽?”


    “她雖受了致命傷,刀鋒捅入心髒,唿吸也已斷絕,但魂魄卻還未離體。”塗盡分身肯定道。


    寧小閑俯下身來檢查,仍覺指下隻是一具死屍。可是塗盡是魂之一道的大拿,最基本的職業素養還是有的,斷然不會看錯。


    她眼珠子轉了轉,突然伸手去壓住花姑子的眼皮,過了一會兒才翻開來看,大喜:“果然還沒死!她隻是休克了。”


    花姑子雖然沒有了生命體征,但方才被寧小閑用手指壓迫眼球致瞳孔變形,結果她鬆開手指後,瞳孔仍能恢複,說明她並未真的死去。


    這種狀態比較少見,也被稱為假死,原因多半是機械損傷或者中毒、疫症,但被捅傷了心髒還能多活半個時辰的,也真是少見。


    “我這就開始搜探,至少需要九十息時間,您得想辦法吊住她的命。”塗盡分身說罷,不敢再耽誤時間,重新化作一縷黑煙,從花姑子口鼻鑽了進去。


    哪怕是魂修,也沒辦法在腦死亡的屍體當中搜尋記憶,所以數萬年前,蠻族大統領闊木台才用這個辦法趕走了陰九幽。


    既然沒死,那就好辦。她取出蚯後乳汁,沿著刀鋒滴落,讓它一點一點滲入傷口,隨後往水囊中丟入一枚丹藥化開,再拿出中空的細管,前麵插上針頭,精準地從頸部大動脈紮了進去。花姑子的胃腸已經不再運作,喂她吞服丹藥也吸收不了藥效,所以她選用的還是當初救活血梧桐的辦法——打吊瓶。


    接下來她舉高水囊,並指導公孫展有規律地輕輕按壓花姑子的胸口。鑒於她心髒上還插著一把匕首,他的動作極盡小心,隻按了幾下,額上都滲出了汗珠。


    “有效。”她低聲道。被公孫展這麽輕按,花姑子的心髒果然略微恢複了起|搏功能,凝滯住的血液開始流通,將藥力送迴心髒。她這枚丹藥的藥力,甚至強過了青濤閣的龍虎丹,屬於霸道強橫的虎狼之藥,原不該用在凡人身上的,但她現在需要這味猛藥來充當興|奮劑和強心針。


    果然公孫展俯在花姑子心口聽了十幾息,大喜道:“有心跳了!”


    她眼尖,甚至還看到花姑子指尖動了一下,因此知道這女人暫時不會死掉了。在她想來,花姑子的情況很罕見,應該是遇到刺殺後,心髒突然緊縮、心跳驟然停止導致的休克,和心髒病差不多。而且這女人的心髒位置好像也比常人偏移了半寸。


    但武器畢竟是紮在要害上了,血液都快流光,若寧小閑等人晚上半刻鍾到來,她這假死也就變成真死了。


    公孫展嘀咕道:“這匕首是大路貨,沒甚特色。”


    寧小閑搖頭:“想殺人滅口,光從這方麵下功夫是沒用的。這匕首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


    公孫展不解。


    她指著匕首道:“這就是把凡鐵,但開刃並不甚鋒利。”(未完待續)


    ps:5月21日:


    粉紅票致謝:(3票)、幕止、蕭蕭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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