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長老笑了,輕蔑道:“以你這蠢貨的粗陋見識,大概還不知道自己哪裏露了馬腳?這裏可是隱流的仙植園,每一寸土地都在林衛、花衛的神識檢測之中,別說你偷走的是一枚種子,就算是一顆泥砂,他們也能發現!”


    這人目光立刻閃爍了一下,不過修為也算不錯,心跳和唿吸都沒有紊亂,大聲道:“你既說我偷了種子,那麽這枚種子在哪裏了,你搜啊!”


    此言一出,鶴長老立刻搖了搖頭,而他麵對的那長老看他的眼神幾乎要轉成憐憫了:“你真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你根本沒有親手去取這五色棠的種子,而是放出了你養的蠱蟲,爬到枝葉上將這種子一口吞了下去。”他在這人麵色發白的同時,一字一字道,“那蠱蟲現在就鑽在你腳下三尺處的土壤中,我說的可有半點錯處?”


    被縛住這人,頓時沉默了。長老森然道:“五色棠的種子極細小,你才敢這樣做,看來天涯海閣是早有預謀了。此後,隱流與天涯海閣斷絕往來,每年提供的草藥,從今日起不再供應了。”


    這人渾身一抖,頓時驚道:“這是我自己的主意,與門派無關,請您莫要……”他這裏正在服軟,兩丈開外的地麵上突然有一隻小小的毛蟲鑽出了土壤。按理說,植物繁茂之地出現幾隻小蟲再平常不過了,這小蟲鑽出土之後甚至還抖了抖身上的泥,這才慢吞吞地往前挪動。


    可是它才爬出去幾尺,麵前的一株植物突然彎下了腰,有一片綠色的葉子舒展開來。從寧小閑的角度看過去,剛好能看到這片葉子裏包裹著的。竟然是密密麻麻的尖針,看起來像是門羅巨鱷的大嘴,也使得這麽一株半人高的植物,看起來突然充滿了兇獰之氣。這大概就是長老所說的花衛了。


    葉子垂了下來,將這隻小毛蟲給包了進去。


    被縛住之人突然嘶喊一聲,硬生生吐了口血出來,隨即萎頓在地。侍弄花草的妖童子走了過來。將植物的綠葉剝開。大家於是看到裏麵的蟲子已經被戳得千瘡百孔,顯見得是斷了氣。毛蟲就是天涯海閣這人養的蠱蟲了,一旦被弄死。飼主也要受到嚴重反噬。


    那位長老低哼了一聲,令妖童子從蟲子屍體裏翻出那一枚比芝麻還細小的五色棠種子收了起來,然後才讓林衛將他架了出去。畢竟一眾外賓都在這裏,當著他們的麵處理這人不太方便。鶴長老哈哈一笑。又起了個話由將此事帶過,賓主之間很快就重新恢複了和樂融融的表象。


    不過林衛最後是將這倒黴蛋的四肢都剁了下來。塗上斷生散,再扔到巴蛇森林外頭去,最後才傳訊天涯海閣,讓他們來領迴這根人棍。像這般連個說法都不要、連半點麵子也不給。直接將來賓削成人棍丟還給原宗派,除了一貫跋扈的隱流之外,還真沒有其他宗派幹得出來。


    斷生散是一味很歹毒的藥物。塗抹之後,能阻止傷口愈合。加重患者的痛苦。這味奇物據說是一次煉丹失敗的副產物,不過修仙者的*痊愈速度一向很快,所以這東西後來也被廣泛用於刑訊之中。


    看了這家夥的下場,長天才問寧小閑:“你現在還想著要偷出血梧桐不?”


    她撇了撇嘴,不吱聲了。偷個五色棠種子都要被剁手剁腳,她的目標更要遠大得多,乃是這裏甚至是整個西部獨一無二的血梧桐,一旦失敗了,那下場鐵定美好得令人不敢看。


    結界擋不住陽光的熱力。就這一會兒功夫,午時到。


    鶴長老嗬嗬一笑,對眾人道:“時間到,第一批龍象果即將成熟,請大家隨我共同見證。”他運上了神通,低沉的聲音迴蕩在整個山穀之中。


    龍象果樹種在另一處山坳裏的暖房裏,他們抵達時,已經有數十位丹師聚在那裏,準備觀瞻這種奇樹數千年來第一次果熟蒂落的場麵。鶴長老向來賓介紹道,這都是歸屬於隱流仙植園的丹師,她還在其中看到了打理藥房的那頭鶴妖,也就是給仙匪們備藥的那隻妖怪。


    “這就是龍象果?”同樣是住暖房的家夥,龍象果樹可比血梧桐看起來過得滋潤得多,最大的一棵要四人合抱,樹冠高達二十餘米,果實就隱藏在茂盛的枝葉之中,看起來圓溜溜地,白裏透紅,嫩得似乎吹彈可破,表皮上還有一層細細的絨毛。“這不就是桃子麽!”她在心裏嘀咕。


    偌大的仙植園裏,響起了一陣悠揚的玉磬清響,眾人憋息以待。


    磬聲方歇,掛在枝頭最大最沉的那一枚龍象果,突然自動脫離落蒂,直直掉了下來。早就侍立在側的妖童子飛上前去,伸出金盤將它輕輕地接了下來。有了老大打頭陣,其他的龍象果也依樣畫葫蘆,紛紛自動落果。徐弄幽輕聲道:“果象果一待成熟就果熟而蒂落,不會久掛枝頭。它遇金則安,須以金盤盛裝,否則碰著了土就會直接化成一灘甜水,隨後果核直接鑽入土裏去了。”


    以果樹來說,龍象果樹的產量不高,一棵樹十五年來隻能結出二十餘果。這暖房中一共有三顆果樹,而最近成熟的也隻有一棵樹而已,所以每一枚果子都非常寶貴。三天後開始的武較會上,隱流將取出其中的十果作為優勝者的獎品,這已經算是極豐厚的獎勵了。這個妖宗自來如此,對下屬要求雖嚴,但從不吝嗇。


    二十餘果轉瞬落完,下一批果子成熟就要待到兩年以後。妖童子將它們都接了,謹慎地放在盤中供各位嘉賓欣賞,隨後很快地端了下去。眾人嘖嘖稱讚了一會兒,就開始往仙植園外走。他們今趟借著觀看龍象果成熟是虛,借著這難得的機會和隱流商談藥材的供應事宜才是實。如今觀禮已過,還是趕緊走出這等重地以避嫌,沒看剛才有個不識相的倒黴蛋已經被丟出去了麽?


    寧小閑跟在鶴長老身後,就見到有個長得像木樁一樣又矮又胖的家夥最先湊上前來,逮著鶴長老說個不停。鶴長老對這人倒表現出了出奇的好脾氣,寧小閑聽下去才知道,原來這人竟然是天上居發賣會的西北分部主事,此次前來就是遊說隱流將龍象果作為拍品,參與到兩年後的天上居中州發賣會上。


    天上居每年春秋都會舉辦一次發賣會,但每四年一次的中州發賣會,卻是麵向全大陸的巨型發賣盛事,在會上現身的奇珍異寶,也的確稱得上是“大陸級”的。所以盡管還有兩年多時間,天上居底下各分部的人們開始四處遊走,搜尋龍象果這等奇藥異果來壯大和提高發賣會的檔次。


    天上居在南贍部洲都是一個奇特的組織,它不僅僅是商會性質那麽簡單,手裏也捏有強而有力的武裝力量。對這等泛大陸都極有名的組織,隱流也表現出了相當的客氣,至少鶴長老對待這位姓呂的主事時,臉色和善多了,遠沒有麵對一般外人那般隱流式的踞傲。


    她不知道最後這兩人是不是談成了交易,因為徐弄幽已經將她介紹給了隱流的眾丹師。對於瘟疫解藥的發明者,所有人都抱以充足的好奇。這時就顯出了人心的複雜,望向她的眼神當中,有羨慕、有佩服、有妒忌,甚至還有淡淡的不屑和厭惡。就像一個作者不可能令所有看書的人滿意一樣,對於這些,她隻好一笑而過,不放在心上。


    此時就有兩位丹師走上前來,要求寧小閑到丹房去測試辨藥煉丹之術。他們乃是受了鶴長老之托給她作入園測試的。作為隱流的重要營生,仙植園雖然以“園”冠名,但其地位不啻於一個堂部,所以隻要入園測試合格了,作為副園主的鶴長老就有權將她劃撥入仙植園丹師的編製之內。她特地問清楚了丹師也可以參加武較會之後,就乖乖跟了過去。


    雖說徐弄幽認定她是瘟疫解藥的發明者,但他畢竟是外人,隱流注重的是丹師的真實能力,所以這兩道測試是免不了的。幸好她在修為日益精深的同時,也沒放下過對丹道的研習,所以要通過這樣的測試很輕鬆了。那兩個丹師得知她已經入山一個月,也沒打算為難她,發給她一枚綠色的令牌作為出入仙植園的通行證。


    當然,蟾先生那裏,令牌是沒用的,它隻認臉。所以寧小閑在接下來的幾天裏,幾乎天天都泡在仙植園裏,一方麵是在這奇花異草的大觀園裏增長自己的見識,另一方麵就是千方百計和蟾先生打好關係,以期弄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蟾先生聽說她想取走的不是蟾酥,而是它的精血之後,沉默了兩天。她都以為這頭兩棲妖怪不願意同她再做交易了,誰知它第三日終於開了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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