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學習,算不算臨時抱佛腳?寧小閑將新學的神通練了幾遍,夜就已經深了。她到第五層的小屋子裏去洗了個澡,又換了一套衣服,這才出了門。


    這廣成宮的滾滾雲海太過雪白,哪怕今晚隻有淡淡的月輝,也將四下裏照得猶如黃昏。所謂偷風不偷月,現在其實不是當賊的好時候。可是,誰讓她時間緊迫呢?


    廣成宮這麽大一個門派,不可能沒有安置因果迴溯鏡,所以七仔隻載著她到附近的小山上,就打道迴府了。它一身標誌性的白羽,實在太過顯眼,好在此時的廣成宮魚龍混雜,她這一路上也沒少看到修士,廣成宮若真出了什麽事,也找不到她頭上來。


    她沒有帶著塗盡,做賊這種事,人越少越好。寧小閑收起外衣,露出裏麵黑色的夜行服,又戴起了新得的古木麵具,一張臉上隻露出兩隻眼睛,隨後步行下了山峰,向著玉田走去。雖說是走,但一步就跨出了兩丈,速度極快。這是長天新授給她的“縮地成寸”神通,這是上古法門,如今早已絕傳。她臨陣磨槍學了個皮毛,現在忍不住拿出來用一用。這門神通學到高深處,可以一步千裏。她麽,現在一步兩三丈最多了。


    他提醒她:“神力有限,省著點兒用!”她都快二十歲的人了,還跟小孩新得了玩具一樣好奇。


    她在婆挲樹影的掩護下,無聲無息地靠近了玉田,也接近了廣成宮布在這裏的第一個陣法。這個大派大概自恃太高,這麽龐大的一片玉田,隻有陣法而無人力守護。


    她等著長天的指示。結果他沉默了一下,才道:“農舍裏埋伏有人!今晚,暫不可行。”玉田旁邊的農舍裏埋伏著三個人,雖然都盡力斂息了,但怎逃得過他的五感?話說迴來,盡管這些人都隻有築基期的修為,但寧小閑是打算暗偷而非明搶。這個動手的機會。不甚恰當啊。


    她傳音道:“奇怪了,他們怎知道我們要來偷東西?”


    “他們不知道。”長天沉聲道,“所以。他們要等的是別人!”


    意思是,她有戲可以看了?看來,覬覦玉田的不止她一個嘛。寧小閑聳了聳肩,安安靜靜地伏到大樹上。這裏離農舍很近了。但是得自長天的斂息術運用起來,在別人的感官裏。她就是一截樹枝、一把枯木,不帶有絲毫生命氣息。


    此時正逢六月。夏蟲的呢喃整晚不絕,風兒輕揚,送來遠方的花香和稻葉的沙沙私語。幾隻螢火蟲翩飛而起,落在她身邊的樹葉上,一派安寧之景。


    小的時候。她也曾爬到舅舅家後山的大樹上,這樣俯看夏夜的原野。


    不知不覺地。她的心神沉入了自然之中,感受這方天地風雲的清韻和生命的律動,慢慢體會著無憂無喜的心境。


    長天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異動,不禁無聲莞爾一笑。窮奇正要說話,被他一指封住了嘴,吱不出半點聲音來打擾她。原以為她的性子跳脫,不易進入這般天人合一之境,哪知道跨入真一訣第三層的這一晚,她就輕而易舉地融入了自然之中。既已捱過了化妖泉中狂暴的神力洗禮,她接下來神通的進境自會一日千裏,此後他隻擔憂她的心性跟不上修為,易招心魔。


    這丫頭最近給他的驚喜很多啊。


    農舍裏的人心境遠不如她,在這枯燥的等待中發出了好幾次粗重的鼻息,顯然等得很不耐煩了。不知過了多久,長天才低聲在她耳邊道:“來了。”


    此時月兒已經西傾,地麵不如上半夜明亮了。


    寧小閑睜開了眼朝下方的玉田望去。十幾息後,果然有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偷偷溜了進來。這玉田是設有十個防禦陣法的,隻要一腳踩錯了,那不僅會陷在陣裏,還將觸動禁製,驚動整個廣成宮,所以同為小賊身份的寧小閑,此刻心情也緊張得很。


    還好這身影也很爭氣,在陣法裏繞啊繞地,身形雖像個醉漢那樣七扭八歪,十分不雅,但竟真地沒有踏錯一步。一刻鍾之後,他就順利突破了陣法的防禦,進入了稻田之中,在沉甸甸的穗子上小心地抓了三四穗,放進一隻小布袋裏。


    九穗禾畢竟是仙家稻禾,又被秘法催發,此刻的穗子已經灌飽了漿,正是成熟的時分。寧小閑卻注意到,底下的小偷同樣一身夜行裝,蒙起了頭臉,用來裝穗禾的袋子竟然不是儲物袋,並且他本人也隻有煉氣後期的修為。


    就連赤霄派也會給築基期以上修為的弟子發放儲物袋,容量小歸小,但至少是會給呀。這家夥犯過什麽事才沒了那枚儲物袋?簡直就是個仙派裏的學渣啊,哪來的膽子偷盜穗禾?他應付這幾個陣法如此嫻熟自如,就連寧小閑在長天指點下也不一定能比他走得更快,可見這人來玉田裏偷禾已不是一趟兩趟的事了。


    還是個慣犯!難怪遲早會露了馬腳。可是廣成宮既然不在這裏派人值守稻田,可見對布下的陣法是有充分信心的,並且長天也檢查過了,這裏的陣法確實布得極有水平,可謂環環相扣,殺機重重,他一個築基期的弟子,憑什麽就能從惟一的那道窄窄的生門進出自由?


    她瞟了農舍一眼,那裏頭的唿吸聲變粗了,顯然主人心情激動。不過農田裏的小賊道行太淺,聽不到,於是將布袋裝迴懷裏,又循原路返迴,搖搖晃晃地出了玉田。


    他才辛苦踏出了陣法,麵前人影一晃,農舍裏的三名男子潛了出來,堵住了他的去路。這三人也是黑布蒙麵,壓低了聲音道:“計師弟。大半夜裏不睡覺,跑來玉田裏玩耍呢?”


    那小賊計師弟被眼前突然出現的人影驚得身形一抖,聽這人開口說話,顫聲道:“魏師兄?你們怎會在這裏?”


    魏師兄嘿嘿冷笑:“這兩個月來,計師弟你夜裏行蹤詭異,害師兄們好生擔心。原來竟是跑來玉田裏偷盜九穗禾!”


    計師弟被抓了現行,眼珠子亂轉,好半天才一聲長歎道:“我……你們想要怎樣?”


    “到房子裏去!”魏師兄指了指田邊的農舍,哪怕站在搖曳的樹影之下,幾個人的輪廓還是隱約可見。最近廣成宮裏進駐的修士太多,被發現可就不妙了。


    計師弟默然不語,跟著三人進了農舍。


    農舍後牆上有個兩尺見方的窗戶。寧小閑也隻好挪動地方,滑到農舍後方的大樹上,借著濃密的樹葉隱藏自己身形,悄悄看了進去。


    計師弟自被發現之後,起初表現得很頹然,有了這幾息思考的時間,似是鎮定了些,此刻又說了一遍:“你們想要如何?”


    不等其他人答話,他又接著道:“有人說,在稻田裏抓我的師兄肯定不想將這事報告師門了,否則剛才觸動了禁製即可,用不著讓我進來。”他身上就藏著九穗禾的種子,陣法禁製若被觸動,那就是人贓並獲。隻是這樣一來,顯然於其他三個蒙麵人無益。


    輕笑一聲道:“計師弟決不似外形這般蠢笨啊。你說得沒錯,我們也不想讓你承受師門重責,可是你偷盜玉田裏的作物,那是要廢去修為的大罪!若不想我們聲張出去,日後要乖乖聽我們的話。”


    計師弟低著頭,看不清表情,也沒有吱聲。


    魏師兄突然伸手。計師弟猝不及防,被揭去了蒙麵巾,露出一張蒼白的臉來。他正好麵對著窗戶,寧小閑隻瞅了他一眼,就明白魏師兄為何要說他“外形蠢笨”了,這計師弟小眼晴、大蒜鼻,嘴厚而寬,此刻半張著,下頜卻很短,單從麵容來說,確實沒有半點靈氣福相,隻有呆楞之氣。


    魏師兄頓了一頓道:“我們廣成宮的玉田有專人種植,連修為達到金丹期的師兄都進不得這田裏。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能夠進出這護田大陣的,也不想知道。我們要你做的事,就是日後盜禾時,要連我們的份額一起盜了!”


    計師弟吃了一驚:“你們……你們也要?!”


    魏師兄哈哈一笑:“為什麽不要?門內規定,隻有金丹期以上的弟子才有權利享用這九穗禾稻米。這門派內有大半人此生都隻能在築基期徘徊,連這種米香都聞不著!你這廢物倒是好運氣,不知道偷食了多少稻米了。從現在起,我們也要分一杯羹。”


    他身後另一人低聲嘿道:“九穗禾的靈力之充沛,天下靈米無出其右。我們若能得其之助,說不定也能衝進金丹期!”


    “正是如此!”魏師兄放緩了臉色,溫言道,“計振宗,你今後行事可要再小心些兒了,我們可都指望你了!你也別想著動什麽手腳,小心我們向師門告發了,大不了一拍兩散,於我等卻沒有損失,你卻要被逐出門牆!”說到後來,語帶警告,聲色俱厲。


    計師弟身體又是一顫,顯然想明白其中的關鍵,低聲應道:“……好。從下一迴開始吧。”他也看出這幾人不會揭發他,於是轉身欲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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