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想來,門外的丫環被她放倒了。李香憐見到有強人上門,原本惶恐得很,一看是個女子,心中的害怕就去了幾分,又聽她這樣說來,哭聲就小了下去,抽泣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道:“您是何人,我又該如何是好?”


    這女子拿出了一隻密封的小罐子,裏麵裝的就是翻轉蠱了,隨後將這蠱的用法說給她聽。“用與不用,你自己決定。我見你實在可憐,才出手幫你一次。若用得好了,從此你和你的愛郎之間就再無障礙了。”


    若是個心智正常的人,這種來曆不明的東西是不敢用的。可惜李香憐此刻已經抱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心態,這女子最後一句話徹底打動了她。如果姑奶奶得不著,那她烏雲芳也別想得著,所以她終於還是下了這個黑手。


    果然是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啊。李香憐這樣美好的一個女子,竟然也因為情字而落入了萬劫不複。寧小閑心裏暗歎了一聲,麵上卻淡淡問道:“那女子長什麽模樣?”


    塗盡搖了搖頭:“看不清楚。由李香憐的視野看去,這女子的身材倒很窈窕,但麵目是隱在一片黑霧中,估計用神通遮住了臉麵。凡人看之不透。”


    “還留下什麽有用的線索沒有?”


    塗盡凝神想了半天,才無奈地攤手道:“那女子說話不多,聽起來每一個字都說得很慢,像是特意演練過了,不肯被李香憐聽出什麽漏洞來。嗯,她聲線有些沙啞,除此之外。沒了。”


    “這蠱的製法,沒有留下一點兒線索?”


    “沒有。”


    這可難辦了。李香憐的蠱也是從別人處得來的,這明顯便是有人陰謀對付烏城主了,手腳也十分幹淨,沒有留下什麽有用的細節供她推敲,隻是臨時被寧小閑攪了局而已。


    線索到這裏,也就斷了。任她本事再高。卻上哪裏去找這個麵目都看不著的女人?聲音沙啞?這城裏聲音沙啞的女人。至少也有好幾百人吧?


    自己的實力,還是不足啊。一邊動著腦,她一邊伸出纖細的食指輕輕摩挲自己的紅唇。這個下意識的習慣,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養成的。


    李香憐眼見塗盡放了一縷黑氣到自己身上,轉眼就將她腦海中藏著的最大秘密給說了出來,不由得驚恐萬狀。伏在地上嗚咽不已。她自從做了這虧心事以來,就一直沒有好好睡過一覺。有時夢到自己身披大紅嫁衣嫁給了愛郎,有時又夢到烏雲芳死後化作厲鬼,青白著一張臉來向自己索命。短短半個月,她眼下就出現了淡黑。人也瘦了兩圈。


    “可要洗了她的記憶以絕後患?”塗盡低聲問道。


    看李香憐跪倒在地,求自己饒她一命,寧小閑定定看了她一眼。才搖頭道:“不洗,讓她始終牢牢都記著。做壞事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從李香憐那裏將裝蠱蟲的罐子收走,他們又輕鬆退出了李宅。


    這一路上,寧小閑都沉默不語。


    “沮喪了?”汨羅忍不住問道。


    “嗯!”她垂頭喪氣道,“都追查到這個份上了,線索卻斷了。看來,人參果樹枝與我無緣。”


    塗盡出主意道:“不如搶了那枝條就跑?想來烏獲就是知道了,也不敢奈我們何。”


    她鬱悶道:“揭城主榜之前,早考慮過這個辦法了。”她抬眼看到汨羅和塗盡臉上的神色,不悅道,“你們那是什麽表情,不要告訴我,你們就沒這樣想過!”修仙者蠻橫慣了,巧取不能,還不會豪奪麽?就連獄裏的長天,以前這事兒也沒少幹了。


    這兩人的表情果然就訕訕地。寧小閑接著道:“原本搶了就走也沒什麽,可是汨羅身後不還吊著追兵麽?我們不應如此囂張。再者,我打聽到後天有一支進貢仙銀的隊伍要出城往北走,我想讓烏城主將我們弄進那隊伍裏去。”


    汨羅奇道:“混到進貢隊伍裏,為何?”


    “把你藏起來啊。”風兒吹亂了她的長發,她伸手拂了一下,“烏馱城不能再呆了,追兵快到了。你的對頭最多以為你會躲在凡人的隊伍裏,應該猜不著你會混在進貢的隊伍裏往北走吧?我打聽過了,未來三天內,要出城的商隊、行旅有五十七支,我就不信你的仇敵會將這麽多支隊伍挨個細查。尤其是進貢仙銀的,畢竟這個州不歸奉天府轄下。”


    若要城主相助,自然就不能用強了。她無限悵惘地歎了口氣。


    這個女人,因為要幫自己逃命,竟然願意放棄誌在必得的人參果樹枝。汨羅望了她很久,才幽幽道:“其實,救烏雲芳的辦法也還有……”


    他這幾個不緊不慢的字才剛說出口,寧小閑就將座下的馬兒勒得希聿聿直立起來。趴在竹籃裏的汨羅差點滾了下來,怒道:“你這女人當真粗魯,沒有一點兒大家閨秀的風範……”抬眼見她眼中神光大亮,頓時說不下去了。


    她咬牙切齒道:“你能治她?怎不早說早做!害我們還追到李宅裏去,是嫌今日不夠奔波嘛?”和這隻狐妖相處久了,她說話也隨意得多。


    “哼,這是下下之策,我輕易不願動用!”汨羅煩躁道,“我養有蠱王一隻,可鬥天下百蠱。可是殺敵一千,總會自傷八百的。何況這蠱鬥是以烏雲芳的腦部為戰場,萬一損傷到了,她可就會變得癡傻。”


    “這樣?”她眨了眨眼,果然是有風險,“這種事,還是問問烏城主吧。讓病人家屬自行決定。”


    汨羅冷笑道:“你怎不問問我?”


    “問你作什麽?”


    “我為啥要拿出蠱王來?要是傷到了它,對我又沒什麽好處。”


    這是要獅子大開口了,寧小閑瞪著他。這家夥實在聰明,她剛才故意不提此事,就是想打個馬虎眼過去。汨羅這斤斤計較的本事簡直練得爐火純青,他不去當個商人實在可惜了。


    見她支楞著耳朵,防備地望著自己,汨羅心裏突然有些疲憊,想開出的條件也吞迴了肚子裏去。


    “算了,就幫你這一次吧,當我償了你的救命之恩。”


    她頓時大喜。雖然汨羅坐在她身後,看不見她的笑容,卻似能在心裏勾畫出來,當下嘴角也是淺淺一彎。


    烏獲聽到烏雲芳有救的消息,猶豫了很久。他也知道,在找不到元兇的情況下,根本找不出翻轉蠱的對症之藥,隻能用這種一味強攻的法子。他估計在愛女喪命和小概率變成癡傻這兩個選擇之間搖擺了很久,最終還是咬了咬牙,來請寧小閑動手救治。


    “她若不好,也是天命。我聽天由命就是。”


    這個老頭還是很有光棍氣質的。


    寧小閑摒退了左右,連烏城主也請了出去,才讓汨羅放手施為。


    他放出來的是一隻長相猙獰的小小蟲子,腹生六足,顎下長有鋒銳的尖牙,原本怎麽看怎麽邪氣,但偏偏渾身金光閃閃,一副暴發戶的模樣。


    “這就是蠱王?”她好奇,想伸手去捉。


    汨羅趕緊製止了她:“別動,這東西野性難馴。”


    她撤迴了手指頭,以汨羅禦蟲的本事,若說這東西野性,那它肯定就脾氣暴躁。


    獄內外的所有人眼巴巴地看著這小蟲捋了捋頭上的須,又仔仔細細擦幹淨了自己的一對前肢和尖顎,然後……然後原地不動了,似乎在靜靜等待。


    汨羅拿出一支小瓶子。“將這瓶中的玄蜂蜜露喂一滴給它。憊懶東西,開工前還要討價還價!”這後麵一句是罵蠱王的。


    寧小閑依言倒了一滴綠色的露珠在地麵,蠱王低頭,美滋滋地將這滴露珠吸幹淨了,才狀甚滿意地搖頭擺尾,也不須主人吩咐,自動從烏雲芳的耳朵裏鑽了進去。


    這小東西竟通人性,臨上工之前還要先索賄。她嘖嘖稱奇。


    過不多時,烏雲芳身體一動,眉頭皺起,看麵色似乎甚是痛苦,過不多時就哼出聲來。她自中蠱以來,幾乎都是安靜不動的,李香憐恨毒了她,將翻轉蠱催到了極致,以致於她發病之後幾乎一下子就陷入了昏迷,這時哼出聲來,大家臉上反而鬆了一口氣。


    又過了盞茶時間,烏雲芳重新安靜下來,似乎從癔症直接進入了沉睡。她神色才舒緩過來,蠱王就循原路從她耳中鑽了出來,顎下的長牙上鉗著一隻胖乎乎的蠱蟲。這隻蠱長得很像蚜蟲,身子也是透明的,看起來倒不嚇人,被蠱王用巨顎夾在腦袋上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蠱王走出來之後,原地轉了兩圈,似在耀武揚威,隨後才乖乖被汨羅收走了,哪裏像他所說的“殺敵一千,自傷八百”那樣大代價?至於那隻翻轉蠱,寧小閑捉來反複地看了好幾遍,這才交給了汨羅——按照這一行的規矩,誰出手抓到的蠱蟲就歸誰所有。蠱王下手很有分寸,這隻罪魁禍首還是活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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