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有滿腹的委屈想要申訴的,被他這樣一頓嬉鬧,不知怎地,心裏的怨氣慢慢消融了。


    其實能再見到真正的他,她就已經心頭大定。


    “長天……我在輪迴中,你又在哪?”這問題她早就想問了。


    他臉上的笑意斂起,鄭重道:“你一進了春城,輪迴絕陣就將獄隔絕開來。我雖然能看到你的一舉一動,但我所說的話卻傳不到你耳中。這輪迴之局會選中你心中最薄弱之處來布設場景,否則讓你這一整日無憂無喜地過去了,它怎麽會滿意?”


    嘿嘿,假長天說他是她的“心頭所愛”,這話讓他開心了好久。


    也就是說,她的所做所為,幾十個輪迴的悲泣痛哭、幾十個輪迴的徒勞無用,他一點不漏全都看到了?


    她頓時有種天打五雷轟的感覺。完了,完了,此後在他眼裏,她再無形象了。她辛苦維持的青春可愛小白蓮的形象,就這樣毀掉了。


    過了很久,她才怏怏地想起來,塗盡不見了。並且除了塗盡,她剛剛出局時也沒看到無量劍宗的人。


    “大概他們還被困在局裏。”長天提醒她,“你要將輪迴破去,才能放他們出來。”


    她沿著廢城的那條地縫走了一會兒,聽到長天出聲道“是這裏了”,於是停下腳步,躍進了地縫的深溝裏。


    已不知過去了多少年,深溝中長滿了雜草,她一眼看到溝縫裏有一具白骨若隱若現。這具骨骸呈現從容的坐姿,骨骼寬大,應該屬於成年男子。一望不似尋常骷髏那般醜惡,因為每一根骨頭都如白玉般晶瑩潤潔,甚至在月下閃著微微的光毫。


    “這修士生前,至少到了大乘境界,否則身骨不會是這般色澤。”長天隻看了一眼,語氣便有些沉重。


    這死者竟已臻大成之境!她驟然一驚。再提一個等級,就要迎接天劫了。這人生前必定也是個極有本事的。


    可是為什麽堂堂一名大乘境界的修士。竟然會悄無聲息地死在了這裏?


    白骨的手掌邊上,掉落著一樣東西,在月光下一閃一閃地。她湊近細看。發現這是一麵很小的圓鏡,似是女人配戴之物,但鏡框上有淡淡的銅鏽。鏡麵原本是清亮如水,能將她的麵容映得清清楚楚。可惜鏡上有一道細小的裂痕。


    鏡子的青銅背麵上有三個古樸的篆字:“輪迴台”。


    明明是一麵小鏡子,卻要取名為“台”。這大乘期修士的想法真是古怪。


    這就是將她困在輪迴之中的罪魁禍首?


    但她不解的是:“這般無主的法器,怎麽會突然自行生效?”


    他沉吟道:“高階法器都有器靈。原主人死前大概隨手將它封印了起來,後來時日久遠,這封印慢慢鬆脫了。器靈才擺脫了束縛,自行組起了輪迴大陣!”


    “煉出這輪迴台的,當真是個人才。這法器若有人操控。保準比你所進的輪迴要兇險十倍、百倍!說不定闖入者的神魂都會被慢慢磨滅幹淨。”


    合著這鏡子是自行生效的,所以陷入其中的人。隻是被困而沒有死去?那麽,在輪迴中假扮長天的,應該就是鏡子的器靈了!


    想到自己被一個器靈騙得團團轉,她就好惱火。


    她這裏正在咬牙切齒,長天忽道:“石牆上有字。”


    這裏烏漆麻黑的,她打亮了火折子,果然看到牆上有幾行潦草的字跡,顯然是匆忙之間寫下的。


    “餘鑄就輪迴台後,三千年未嚐一敗,然以此器困上古神人陰九幽三十日,其竟破局而出,急急索仇。餘不敵,奔逃半年,身欲死,道漸消,兵解亦不得脫。陰此人深不可測,餘自認不如,遺輪迴台於此,有緣者自得之。”落款是鳳無儔。


    她看明白了,這個叫鳳無儔的人所書的是,他自從煉成了“輪迴台”這件法器之後,三千年來都縱橫無敵手,可是用它對付上古神人陰九幽,竟然隻困住了三十日就被人家破局而出了。逃出生天的陰九幽自然要尋他報仇,結果這人很厲害,鳳無儔不是他的對手,隻好逃命。


    大概他途中受了很重的傷,身體漸漸支撐不住,道行也緩慢掉落,並且不知道陰九幽用了什麽法子,讓他連兵解都不能!兵解是元嬰期以上修士的最後保命絕招,即是將全身精血轉移到元神上,另尋一肉身托附或者投胎。修士絕不會輕易走上這一步,因為辛苦煉就的一身本領從此休矣,哪怕投了胎或者奪舍了別人的肉身,修煉也得從頭來過。


    可是這陰九幽,竟然連鳳無儔的元神都損傷了,令他隻能隨著肉身一起消亡。並且鳳無儔自己也說了,他的敵人深不可測,他“自認不如”。看這石牆上的書體,疏落狷狂,顯然鳳無儔本身也是個心氣高傲之人,陰九幽卻能令他心服口服,自認不如。


    寧小閑自己也嚐過輪迴的滋味了,那還是器靈自行組陣的結果。可是陰九幽卻是在鳳無儔親自操縱著輪迴台的情況下,硬生生破局而出。她相信,鳳無儔布下的輪迴必定是殺機四伏、險阻重重,而陰九幽的本事,又強橫到了什麽境界?


    這些念頭在她腦中一閃而過,隨後她就聽到了長天冷淡地說了句:“嘿,陰九幽。”聲音低得幾不可聞。


    她從沒聽過長天用這種口氣說過話,似是有兩分仇恨、兩分狂喜,剩下的全是可怕的陰森,是恨得入了骨,將一段仇怨反複嚼透了的陰森。莫名地,她相信這人若是站在長天麵前,定會被他用最狠最辣的手段折磨到神魂都化作虛無。


    最重要的是,這句話他並沒有傳到她耳邊,是她習了神通之後聽到他的喃喃自語。可見,他並不想被她聽到。


    即便如此,她還是試探地問了句:“你認得?”


    盡管此時並不在獄中,她都能感覺到身邊的空氣驟然變得冰寒一片,似是能將她的血液都一起凍住。


    過了很久,長天才淡淡道:“將鏡子撿起。”竟是對她的問題避而不答。


    她總覺得他的聲音裏,還裹著濃濃的殺氣。


    是了,鳳無儔在遺言中說,陰九幽是“上古神人”,也就是說這人至少也活了三萬多年,和長天是同一個世代的人物!這樣看來,他二人之間結下的梁子不小。


    她才撿起鏡子,就看到鏡麵上發出了細小的“嗶剝嗶剝”聲響,有第二道細小的裂痕正在生成!


    這鏡麵就這麽小小一片,再多兩三條裂痕就會支離破碎了。


    長天了然道:“每有人打破輪迴之局,鏡上的裂痕就會多出一條。看來這鏡子最多還能再裂三次。”


    鏡片的裂痕一出,她所在的地縫上方就傳出了人聲。


    寧小閑躍上了地麵,果然看到這裏憑空多出了近千人,不僅有凡人,也有許多修士混雜於其中,人人麵對著這山穀中的廢墟露出茫然之色,似是想不明白自己上一刻還在溫柔多情的春城,怎的下一瞬就置身於這荒郊野地了。


    塗盡也在其中。


    她伸手拉了拉塗盡,本來主仆二人想偷偷遁走的,哪知道身邊有一群人圍了上來。


    簡常在皺了皺眉:“寧姑娘,你們二人怎會在此?”正是無量劍宗的小夥伴們。


    輪迴消失了,無量劍宗尋找的弟子和長老,頓時看到了本宗之人,此刻正聊得熱絡呢。


    哎喲,忘了這一茬了。她在輪迴中將無量劍宗的這兩名元嬰期修士都關進了獄裏,得想個法子消了他們的記憶才好,否則她的秘密外泄出去,性命堪憂啊。


    不過簡常在這話問得挺怪,居然問她“怎會在此”。他們在輪迴中都結下梁子了,此時他不是應該問“你怎生逃出來”的麽?


    她攏了攏秀發,有點兒不好意思道:“找到破局的關鍵了,終於逃了出來。貌似我還將輪迴大陣一起打破了,這裏突然出現了這麽多人?”


    哪知道簡常在和吳好對望了一眼,幾乎異口同聲問她:“什麽輪迴大陣?”


    呃,這兩人莫不是在演雙簧?堂堂元嬰期修士,不厚道了喔!


    長天突然道:“這兩人沒有說謊。他們不記得自己陷入了輪迴之事!”


    居然有這等好事?


    “我們離開困龍雪山之後,就進入了這春城,二位還記得麽?”


    簡常在點了點頭道:“自然記得。可是我們隻記得進城之後看了遊祭大典,然後便到了這荒野之中。中途不曾見過二位。”


    寧小閑頓時大喜,不用想辦法去消這兩人的記憶了。這兩人是元嬰期修士,廢城裏現在又人多眼雜地,哪怕是塗盡想在眾目睽睽之下放倒他們,幾乎也是不可能的!


    心頭一塊大石落下,自然言語就輕快起來。她原本就伶牙利齒,現在提氣解釋起來,清脆的聲音在夜空中傳出很遠。


    原本被困在輪迴之中的,除了無量劍宗之外還有其他仙派或妖宗之人。他們也知自己遇上了詭奇之事,並且有些人互相之間還是認得的,兩兩印證之下正心生疑惑,恰好聽到寧小閑解釋這其中的因由。這事雖然詭異,但修道之人見識原本就比凡人更多些,他們耳力自是不凡,此刻聽她娓娓道來,心裏已有幾分相信,等她掏出輪迴台這件法器展示給眾人觀看的時候,更是信了個七、八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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