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到僻靜處,他才問起:“這兩味藥不都是最基礎的丹藥麽,怎麽會有如此效果?”旋即想起她身後曾經有位神秘的修士,“可是那一位先生閑暇時的意趣之作?”他可不認為堂堂修士會吃飽了撐的,特地去煉什麽凡人藥。


    看來鄧大哥對修士們的德性還是很了解的嘛,不過“那一位先生”雖然不是人,卻也不屑去練這種小藥。寧小閑在心裏偷笑,麵上卻要正色道:“不是。這是我跟隨他學習煉丹術時的練手作品。老師說藥效可以解多數常見之毒,我這才敢拿出來飴笑大方。這兩味藥丸看著平常,但都摻入了幾味新藥材,方才有此奇效。”


    鄧浩聞言楞住了,第一個反應是不信。修士為何要收一個凡人姑娘為煉丹弟子呢?她這輩子都焙不出本命真火,也煉不出仙家丹藥,培養這個姑娘完全是浪費時間啊。可是他看寧小閑的臉色,也不像說謊的模樣。


    唉,或許那修士也還存有些許憐憫之心,看她一介弱女子竟然要西行數千裏去尋親,就傳她一技以傍身吧?


    他撇開心中思緒,問出了重點:“這藥物你可還有?我想收購一些。”她既說是自己煉製的,那麽必定可以源源不絕地造出來。這兩味藥都是基礎藥物,普通的藥行就有材料出售的。


    她等這一句等了好久啊:“自然是有的。您想要多少?我這兒還有極上好的金瘡藥喔,鄧大哥要不要也來一點?”


    鄧浩不由得苦笑。寧小閑這一路上太老實了,他都差點忘了這丫頭討價還價的本事很高杆,極具奸商潛力!


    此時天下凡人還是重農輕商,但寧小閑觀念開放,她怎會避諱做生意賺錢?她作勢從懷中掏取,其實是從儲物袋裏拿出一盒金瘡藥遞給了鄧浩。


    他甫一見著裝藥的匣子就輕“噫”了一聲,顯得有些驚訝,待這姑娘演示一遍取藥方式時,不禁暗自點頭。這種外傷藥是大路貨,銷路雖廣但價格不貴,煉丹師煉出之後一般隨手拿個容器盛了,何曾如此講究?甚至還有丹師用瓶子來裝,可是受了傷的人,要從瓶子裏取出膏狀藥物是何等不便?


    他還未試過這藥效,隻先見到這匣子,就曉得寧小閑做事認真,用心良苦。煉丹師隻要有天賦和勤奮,藝業必能日日精深,但“心意”這種東西,卻是怎麽煉也煉不會的。


    他接過匣子打開來看了看、聞了聞,隨後招手喚來了哨子,說道:“去捕隻動物來,要活的。”


    哨子點了點頭,隱入了林中很快不見。鄧浩轉向寧小閑告罪道:“莫見怪,藥物的效果還是試了最好。”寧小閑還巴不得他在大庭廣眾下多給她做點宣傳,當下笑著搖了搖頭,表示不介意。


    哨子的動作很快,不到兩刻鍾就返迴了。他捕迴來的乃是一隻四個多大月的小野豬,這是純正的野獸,卻不是妖怪,並且活蹦亂跳,全身無傷,哨子隻用繩子捆了它的嘴巴和四蹄。


    這時營地的人群多半已經各幹各的去了,現在見哨子又提了一隻活物迴來,顯然有熱鬧可看,於是又聚攏了過來。就連言先生也悄無聲息地占了一個好位置,準備看看下一場好戲是什麽。


    鄧浩取出長劍,在野豬前腿上劃了長長一道口子,這傷口入肉四分,鮮血頓時湧了上來。野豬疼得哼哼直叫喚,可惜嘴巴被捆住,嚎不出聲來。他取出寧小閑的金瘡藥,均勻塗抹在傷口上,以觀後效。


    在場有許多人鼻子很靈,頓時聞出這藥的香氣與自己身上揣著的金瘡藥味道不同,不覺都微微好奇。


    鄧浩也是個實實在在想看藥效的人,他若在野豬咽喉劃上一劍,那鮮血可就噴湧而出了,神馬金瘡藥都白使。寧小閑這藥敷上傷口幾息之後,人們就開始看出不同,首先是這藥沒有被鮮血衝開。


    在場的漢子多半都曾指著身上的傷,對qing樓裏的花姑娘說過類似於“傷疤是男子漢的勳章”之類的豪言壯語,對金瘡藥的藥性是很熟悉了,眼看這藥牢牢裹住了傷口,就知道它止血的功能很不錯。


    其次,野豬自從被抹上藥物之後,哼聲小了許多,顯然是覺得傷口沒那麽疼了。清涼止痛,原本就是這類藥物的功效之一。


    接下來的工作就要交給時間去檢驗。大家接著各忙各的去了,倒是常陵一臉愧色地找上門來,向寧小閑道歉:“寧姑娘,我居然指責你的藥不好,當真對不住。”


    寧大小姐此時心情極好,哪裏會跟他計較這個:“無妨,你也是心憂朋友傷勢而已。”關於賭注,隻字不提。


    常陵倒是個明白人,知道這世上什麽債都好拖,惟有賭債欠不得,自己當時太過莽撞了,現在卻得來還債。他低聲道:“我欠你一整年的薪餉,一共是三百六十兩紋銀,我這就去找鄧大哥先支來給你。”走商是高風險行業,賺的錢自然也比一般平民多些。鄧浩對手下很不錯,又知他倆打了賭,這錢肯定會先替他墊上的。


    什麽,你問常陵如果在走商途中撲街了怎辦?那鄧浩也要向他的家屬賠付恤亡金,這筆錢無論如何總是跑不了的。


    寧小閑搖頭道:“不忙。常大哥,你胸前這個飾物可否借我一觀?”這卻是長天突然提出的要求,不然她一個黃花大姑娘,怎好意思盯著男人的胸口猛瞧?話說自家這個妖孽越發變態了,她匆匆一瞥都沒看出人家佩了首飾。


    “這個?”常陵從胸口拉出一條紅線,上麵係著一支小小的白色飾物,看起來像是某種動物的犬齒,隻是打磨得很光滑。他解下來放在寧小閑手中,“這是前年在中州的一個貨攤上買來的,我看中它小巧可愛。寧姑娘如果喜歡,送給你就是。”


    又不是情侶,為何摘走男人的項鏈?她很想說“不用了”,但終於沒說出口,因為長天斬釘截鐵地說了兩個字:“拿下!”


    “多謝常大哥了。”她心中暗暗歎了口氣,為插翅飛走的銀子默哀,“至於那三百多兩銀子,隻是我開的玩笑罷了,你不要當真,這事情就此揭過吧。”能讓長天看中的肯定是好東西,身價遠遠不止這三百兩了。她雖然自認不是善良之人,但若再收人家的錢,心底也是過意不去的。


    常陵一楞,又堅持了兩句,發現寧小閑居然真心不要銀子,心中不由得大喜。他沉吟片刻道:“日後若有用得上常某人的地方,但說無妨,必將盡力為之。”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寧小閑打了個嗬欠,常陵就很有眼力價地告辭走了。她確實也困了,今晚先有何小九中毒這起風波,鄧浩又要試驗藥效,長天就沒有再喊她進獄煉藥,她樂得在車上打了會兒盹。


    睡得口水才要流下來時,白洪把她推醒了:“姐姐,一個時辰到了。”


    唉,最近怎麽睡都睡不夠啊。她整理了一下儀容走下車,鄧浩已經在著手檢查小野豬的傷口了。結果也令他很是滿意,傷口上的血早已止住,並且凝成了一層薄薄的滲出液,有經驗的人知道,這層黏液一出,傷口就好得很快。並且傷口周圍的肌肉也已經收攏,仿佛有新肉芽正在生長。


    這愈合速度竟然比普通的金瘡藥要快上一倍!鄧浩心裏有些驚喜。他衝著哨子點了點頭,後者輕揮匕首割斷了小野豬的繩索。這小家夥突然被抓來營地,先是受了驚嚇,後來又被割傷,早害怕得簌簌發抖,現在驟然獲得自由,立即頭也不迴地衝了出去,找娘親訴苦去了。


    營地裏的漢子們望著它咽了咽口水,卻沒有阻止。這豬太小,肉還不夠大家分的,何況他們行商也有不打動物幼崽的潛|規則。


    鄧浩卻是深唿了一口氣,準備和寧小閑來做一場艱苦卓絕的談判,這丫頭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哪知結果大出他的意料。


    “寧姑娘,這金瘡藥以每匣二兩銀子的價格賣給我可好?”他的心理價位是不超過四兩銀子。這出價已經比普通金瘡藥貴了一倍,畢竟這藥效是明擺著的,好上一倍的效果可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那麽簡單。


    “好!”她笑眯眯迴答。


    “那我再加點,嗯,什麽……?”他打好的腹稿沒說完,就被這意外打斷了。


    他微微一楞,才輕咳一聲接著道:“那麽,渠黃散三十兩一瓶,可否?”渠黃散比花生米略小,十三粒裝為一瓶。


    “好!”她依舊笑眯眯地迴答。


    這丫頭突然如此幹脆,鄧浩頓時很不習慣。他正準備她漫天要價而自己坐地還錢,哪知她居然如此爽快,一肚子應對之詞都使不上來,正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胸口堵得好不難受。


    他想了想,也知道她的考慮了,心裏暗讚她聰明:“那麽金瘡藥先來六十盒吧,渠黃散十五瓶。如果有其他好藥,你改日再向我推薦吧,現在夜已深了。”


    寧小閑佯裝上了車廂,迴來後提著裝藥的小布袋。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今晚她賺了五百七十兩。


    -----------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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