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隊平時也沒少幹這勾當了,大家都不在乎,可是鄧浩心細,怕驚嚇了女客,吩咐手下人把熊屍搬到下風處遠一些兒的地方埋了,也避免吸引山中其他猛獸或妖怪上門。今日打這熊妖,大夥兒就都已經很累了,不想無故再生事端。


    磨蹭了片刻,劉一麵也終於把晚飯燒好了。想來是體恤大家今日勞苦,今晚多燒了一個菜,湯裏居然還多加了幾片鹹肉,直把眾漢子吃得眉開眼笑。


    崔瑩瑩下午不得已露了麵,到巨岩上之後又躲迴了車中。這一下午又受驚嚇、又遇揚塵,誰都是一身的灰和汗。女人都愛幹淨,於是大家看到張生趕緊扒拉完自己那份兒飯,提著桶就找水去了。幸好哨子爬上巨岩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尋找水源,現在指給張生看,卻是離駐點不到一百丈遠就有一條小溪潺潺流過。


    張生的身形本就單薄,又要從一百丈外打上二十來斤的清水,走迴來時已經氣喘籲籲,兩腮桃紅,把營地內的漢子們看得目瞪口呆,過了半晌才一巴掌打在自己臉上,暗罵一聲“這真是妖孽”!


    張生原本就在火堆旁烤幹了一塊棉布,這迴一起拿了走進車廂,想來是給他老婆擦拭身體去了。身為一個男子卻被老婆支使得團團轉,指東不敢往西,當真是丟盡了七尺男兒的臉麵。這些草莽漢子們口中不說,心裏卻都瞧不起他。


    然而寧小閑卻不這樣想。在地球上,願意給老婆倒洗腳水和洗澡水的男人都是好男人啊!這說明他體貼、說明他溫柔,當然,隻要不是在發薪水前後才去獻殷勤就好。


    所以她低低地讚道:“真是個好男人。”憑心而論,張生雖然膽小怯懦,但對夫人卻當真不錯。


    然後她就聽到長天鬼使神差地接了句:“你居然喜歡這樣的?”語氣中滿滿的難以置信。


    唉,當然難以置信了,她想,長天比一般男子還要高傲,還要好麵子,簡直難以想象他給女人打洗澡水的模樣。哎呀,估計他這輩子也幹不出這種事吧?她賭氣道:“不行麽?張生長得又俊,對他老婆又好又體貼,哪裏不好了?”


    “隨你。”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不過晚課要開始了,你還不趕緊進來!”


    “什麽!還要做晚課?!”這迴輪到她難以置信了。聲音不小心放大,周圍的人都望了過來,她吐了吐舌頭,走遠了幾步才小聲說道,“今天累壞了,需要休息呀,這還要做晚課啊?”她沒見到言先生手裏捧著碗,往她這兒看來的目光裏帶著笑意。


    “你哪裏累了?”


    “怎麽沒有?兩度死裏逃生!還救了那胖子一命,現在全商隊的人都累癱了,為啥隻有我還要再做晚課啊?不公平!”說到後麵,她又習慣性地開始撒嬌了,往常這一招都很好使的。


    長天又沉默了一會兒。


    “確實不公平。”他這一開口,寧小閑立刻笑得眉眼彎彎,哪知道他接下去說,“修仙之途哪有公平之說?你執掌獄、有我相助,對其他修士來說公平麽?有朝一日,你又遇到打不過的對手,你覺得公平麽?”


    “今日你不過就是旁觀了一場搏鬥,又坐在車中逃命而已,有何勞累可言?修煉一事就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你何敢如此憊懶?”嗯,這一路上與她鬥嘴,他的詞鋒是越發鋒利了,經常能說得她啞口無言。


    她為之氣結。長天最近越來越喜歡教育她了,真希望他變迴剛認識的那個沉默寡言的大冰塊啊!


    她快步走迴車上,閃身進了獄第五層,耳邊傳來他的聲音:“你跑到那裏去做什麽?”


    “洗澡!”


    “你平時不是說,做完晚課還要沾一身灰麽?”她的行為有時讓人不可理解。


    “我願意洗澡,我喜歡洗澡,你管得著麽?”她怒道。沒人家張生老婆好命,人家有個能殷勤給她打水的老公,那姑奶奶就隻好自己服務自己去洗個痛快!


    她的怒氣將池中的魚兒嚇得四下逃竄。幸好商隊經過上一個縣城時,她很機智地買了一個大木桶,才能每天享受到她在地球上都羨慕得要命的木桶浴——舅舅家的浴室太小,隻可淋浴,放不下浴缸或木桶。


    泉水很清涼、很舒爽,她浸入水中之後,才知道自己有多累、有多乏,身上每一絲肌肉都在鬧罷工,連帶著對長天的嚴苛也更加討厭了。


    她在裏麵泡了小半個時辰,這才消掉了一身的暑氣,也慢慢消去了一身的怒氣。也許是感受到了她的怒氣,這段時間內長天一直沒有吭聲。


    她轉過頭,望向了旁邊希望的田野——息壤身負重任,暫時變不迴小果凍了。一尺見方的淡黃色土壤中,此時已經冒出來一株細嫩的幼苗,不過兩尺多高,葉子圓圓、細杆青綠,像極了超市賣的小盆栽,渾身都充滿了呆萌感。


    就這麽一個萌貨,在上古時期能讓神仙和大妖們都搶破了腦袋?沒有親見,她很難想象啊。


    她拭幹了身上的水珠,換上幹淨衣服,來到了獄的底層。在四平縣買來的丹爐規整地蹲在黑石地麵上,爐膛已經塞進了柴火,正在緩慢地預熱當中。看來,長天幫她完成了前期工作。


    “已到酉時末(晚7點)了。我替你將火升起,剩下的由你來完成。”長天埋在書堆裏,頭也不抬,“今日仍然練金瘡藥和渠黃散。明日起,可以試煉小培元丹了。”


    說來真是神奇,這個世界的藥物居然都是手工小作坊的生產方式——無論是仙家還是世俗,都要在丹爐裏煉製完成,當然練出來的藥力和藥效就千奇百怪了。她今晚煉製的金瘡藥和渠黃散,是煉丹術的入門級丹藥,也被稱為凡人藥。前者對於外傷的止血止痛愈合有療效,而後者卻是一味避毒清毒的藥物,在野外行走,此藥可辟毒瘴、毒蟲。


    長天手裏有一冊丹方,裏麵記載的丹丸都有神奇的功效。可惜她現在段數太低,又沒有本命真火可以作為丹火使用,根本練不出這樣的仙家藥物。可是現在不可以,不代表以後也不可以,所以長天要求她煉丹要從凡人抓起,每日的晚課就是煉丹。


    她現在所用的丹方,是在路過的小縣裏從藥行獲得的,她買了總價八十兩銀子的藥材,那店家眉開眼笑地附贈了她一套丹方,還拍胸脯保證這是店內珍藏的某位大師手跡,別人絕對拿不到。她可不信這一套,果然迴到車上一看,其實就是各類入門級的丹藥煉法罷了。可見奸商無論在哪個時空,都是同樣的狡猾。


    待爐內溫度升起,她蹲坐下來,將頭幾味材料按順序放入爐內。煉丹對火候、數量和順序尤其講究,經過多日練習,她信手撚起麝香、黃蠟、血竭等藥物,數量和重量已經較為準確。


    這個世界有專門的用來稱量藥材的“丹稱”,但是比不上另一個世界的精準,所以優秀的煉丹師非常注重手感的培養。


    爐內傳來輕微的爆裂聲,她又抓起*準備丟進去,卻聽長天突然道:“錯了,*重了五銖!”她掂量了一下,發現果然有極細微的差別。


    這妖孽,才重五銖就發現了,這藥到底是放在誰手裏的啊,為什麽他會知道具體的重量啊?這不科學!(取古代計量方式:1兩=240銖)不過長天大總管的神異之處又不止這一樣。剛開始學習煉丹術那會兒,她哪怕用上了丹稱,計重結果都不曾讓他滿意過。


    “還不錯,現在隻有五銖的偏差了。二十天前,你的誤差可有二十銖。”這是表揚呢,還是揭瘡疤呢?


    今晚的長天很怪異,雖然他和平時一樣安靜看書,但她從來都很靈驗的第六感告訴她,這人身上強抑著一股怒氣呢。唉,也許男人,哦不對,是神獸每個月也總有那麽幾天,心情會很低落?


    她心中念頭轉過,手裏動作卻不停。這二十多天來,她已經學會了三、四種藥物的煉製方法,雖說都是常規藥物,但在城、縣的藥行裏也有一定銷路。更重要的是,長天看過了她拿迴來的丹方,信手改動了幾味藥物,效果居然就大不相同了。像她正在煉製的這味金瘡藥,止血和收攏傷口的作用,會比普通金瘡藥好上一倍。


    莫要小看這點作用,在山野中求生的人,也許就指著這毫厘之差的藥效來搏命。


    寧小閑不發一言地坐著,心中卻是在默默計數。她平時雖然好動,但煉丹時卻是全神貫注得令長天都有些吃驚。也許有些人的秉賦,就需要深入挖掘才能發現吧。待數到四百五十,她驀地伸手揭起丹爐頂蓋,一陣熱氣裹著藥香蒸騰而出。


    這揭蓋的時間十分要緊,早了,丹藥不熟;晚了,效果遞減。何時才算恰到好處?老實說,沒人知道。全憑煉丹師的經驗和感覺。長天要她反複訓練的,其實也就是感覺二字。


    熱氣散盡,爐中藥物顯出了全貌:黑乎乎的油膏鋪滿了盤子,雖然其貌不揚,卻是清香撲鼻。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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