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夜裏八點多,李泉開著車和朱曉晨一起抵達了東華市。他並沒有直接送她迴家,而是在她的苦苦哀求下,帶她來到了杜家別墅前。


    當朱曉晨鼓起勇氣按響門鈴並向管家李文忠說明來意後,過了一會,李文忠語氣冷冰冰地說:“朱小姐,杜先生讓我隻領你一人去見他”


    李泉想說什麽被朱曉晨懇切的眼神止住了:“小泉,你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你在車上等我,拜托了。”


    李泉猶豫了一會兒後,甕聲甕氣地說:“那好吧,我等你,你快些出來。”


    朱曉晨衝李泉輕輕點了一下頭,然後跟著李文忠走進了別墅。


    李文忠將朱曉晨領到杜明德的房間後便轉身出去了。


    杜明德坐在一張圈椅裏,頭靠著椅背,雙目微閉,神情陰鬱。


    朱曉晨發現杜明德比上次她見到時滄桑了許多。直到她走到他麵前,他才緩緩地睜開了布滿血絲的眼,看向她的眼神十分空洞。


    朱曉晨本來對杜明德心存怨恨,但看著眼前這個形容枯槁的中年男子,她忽然不再怨恨了。


    “孩子,坐下吧”杜明德指著旁邊的一張單人沙發說,他的聲音聽起來沙啞而蒼老。


    “杜先生,請問您知道您兒子他在哪裏嗎?”朱曉晨在沙發上坐下後顫聲問。這一刻,不僅她的聲音在顫抖,她的身體,她的心髒,甚至她的每一根發絲都在顫抖。


    她一方麵滿懷期待地想從杜明德口中聽到心愛之人的下落,另一方麵又十分懼怕杜明德會說出可怕的字眼來。


    “孩子,你想問的是葉辰的下落吧”杜明德幽幽地說,說完突然放聲大笑了起來,笑聲粗嘎尖銳。


    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聽起來十分瘮人,就像恐怖片中惡毒老鬼發出來的笑聲。朱曉晨猛然抬頭看向杜明德,隻見他枯瘦幹癟的臉變得猙獰扭曲,布滿血絲的眼中盡是幽怨。


    “杜先生,您怎麽了?”朱曉晨緊張地問。


    杜明德緊盯著朱曉晨的雙眼說:“孩子,你聽好了,我兒子杜宇凡早在十八年前就已經死了,他是被你所愛之人的父親一槍打死的。”


    朱曉晨聽到此話,感覺有一道巨雷貫穿了她的天靈蓋,在這一刻,她意識到了一件可怕的事。但這件事太過於複雜,她完全理不出任何頭緒來,隻愣愣地看著杜明德問:“杜先生您什麽意思?”


    “孩子,你真是愚蠢,你覺得我會用那樣殘酷的方式對待我的親生骨肉嗎?”杜明德說到這兒搖搖頭,而後道:“不,不會的”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朱曉晨渾身抖如篩糠,她不是不明白,而是無法接受小凡是杜明德仇人之子這一可怕的事實。


    “不明白嗎?好,那我就從頭說起。”


    於是杜明德用緩慢而平淡的語氣講述了葉文東殺死他父母妻兒的過程。


    杜明德講完後,血紅的眼盯著朱曉晨悠悠地說:“孩子,你能夠想象到當時我看著我兒子血肉模糊的腦袋時,我是什麽反應嗎?”


    朱曉晨望著杜明德眼中不斷擴大的哀痛與驚恐,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不,不!你永遠想象不到”杜明德喃喃地說:“孩子,你永遠想象不到的,我看著我兒子血肉模糊的腦袋時,我竟然嚇得暈了過去。


    我竟被我的親生骨肉嚇暈了,孩子你說這是不是很好笑?”杜明德說到這兒,放聲大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突然發瘋般揪扯他那本就稀疏花白的頭發,一邊揪扯一邊念叨著:“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


    “杜先生,您別這樣,人死不能複生,您醒醒吧”朱曉晨大聲勸道。


    聽了朱曉晨的話,杜明德的情緒很快恢複了平靜,他長長的喘息了幾口氣後,用最開始那般平淡而緩慢的語調說:“我的家人一夜之間統統離我而去後,我一開始打算結束自己的命,和他們一道兒共赴天國,但我很快便想明白了,老天爺讓我活著,就是為了讓我懲罰喪盡天良的葉文東。


    葉文東在殺死我兒子後便開槍自殺了,可是他還有一位長得非常美麗的妻子和一個比我的兒子晚出生幾天的兒子。


    按道理來說葉文東殺了我的妻兒,我應該殺掉他的妻兒才對。


    可是我的妻子是一位虔誠的基督徒,她生平最不願看到的就是人的血了,所以我出錢請人將葉文東的妻子賣到了一個十分偏僻的地方,而讓我的管家親自把葉文東的兒子帶到麵前。


    我妻子在世時,每天都會在睡覺前閱讀《聖經》,可奇怪的是《聖經》上那麽多話,我卻隻記住了‘以眼還眼,以牙還牙’這八個字。


    我想也許冥冥之中我的妻子提示我用仇人兒子的血來為我們的兒子報仇,因此我便將葉文東的兒子留在我身邊。


    一方麵我讓葉文東的兒子頂替我那死去的孩兒,以我兒子的身份活在這個世上,給葉文東的兒子吃最好的東西,穿最貴的衣服。


    另一方麵,我用各種方式折磨葉文東的兒子,要葉文東的親生骨肉,嚐盡人世間所有的痛苦。


    啊,不得不說葉文東雖是一個沒有人性的畜生,但他的兒子葉辰真的不錯,我用那麽殘忍的方式對待葉辰,可他不但對我家的下人好,對流浪漢好,對乞丐好,就連滿大街亂竄的流浪貓,他也當成自己的親人一樣對待。


    在葉辰十歲那年,他將無家可歸的小貓帶迴了家,我記得那是一隻渾身雪白的毛,長得十分可愛,也很溫順,但我為了把葉辰培養成一個冷酷無情的人,我叫下人當著葉辰的麵,活活地剝了那隻小貓的皮。然後把小貓扔進了油鍋中,可憐的小貓在油鍋中淒厲地叫了幾聲,便沉入了鍋體。


    以前不管我怎麽折磨葉辰,它都一聲不哭,可是那天他居然為一隻下了油鍋的小貓哭得那叫一個傷心。”


    “別說了,我求你別說了”朱曉晨雙手緊緊地捂住耳朵,拚命地搖著頭,聲嘶力竭地哭喊道。


    杜明德不理會朱曉晨的哀求,自顧自地說:“或許是那隻小貓被人剝掉皮後的樣子嚇到葉辰了,又或許是那隻小貓在油鍋中掙紮的樣子嚇到葉辰了,總之在葉辰撿迴來的小貓被油炸後的第二天,葉辰便離家出走了。


    此後我派人四處尋找葉辰,可是將近五年過去都沒有葉辰的任何下落。


    誰知2015年7月份他自己突然跑迴來了,起初我以為他是受夠了窮苦日子的煎熬,才跑來找我的,但很快我便弄明白,他是為了一個叫何天星的家夥來的,他說隻要我肯出錢治好何天星的病,從此他便再也不逃跑了,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他的條件。


    在這之後的兩年裏,我變本加厲地折磨他,但他都不曾反抗過。


    在他重新返迴我家後不久,他愛上了我家的一位小保姆,這位小保姆名叫段蓮心,比他大六歲,段蓮心得知我那樣殘忍的對葉辰後,便唆使葉辰從我手中騙一筆錢,然後和她一起逃走,但葉辰始終不肯答應。不過段蓮心並未因此死心,她下定決心一定要從我手裏騙一筆錢後帶葉辰到一個我找不到他們的地方去。


    2015年12月份,段蓮心和幾個黑社會小混混勾結在一起,將葉辰誘騙到一個荒僻的地方後,綁架了葉辰。接著一位小混混給我打電話說:‘姓杜的你兒子被我們綁架了,識相的話馬上拿1000萬來找我們贖人,記住,你要一個人來,如果你敢帶警察來,我們就宰了你兒子。’


    我當時滿口答應了小混混提出的要求,然而在小混混告訴我葉辰被綁架的地點後,我馬上打電話報了警,那時候我心想,如果綁匪看見我帶警察去,惱恨之下,一槍打死葉辰也不錯。


    然而最終的結果卻是其中一個小混混情急之下開槍打死了一名警察,隨即那個小混混被一位警察開槍打死了。


    其餘的幾個小混混以及始作俑者通通被警察逮捕了。至於葉辰他當時隻是受了一些皮外傷,沒過幾天便好了,但他的心靈卻受到了無法治愈的創傷。在段蓮心被捕後的第三天,我買通了一位警察,讓警察親口告訴葉辰段蓮心綁架他完全是為了那個被警察開槍打死的小混混。


    葉辰相信了警察的話,他從小最討厭被人利用和背叛了,尤其是被他在乎的人,所以他對段蓮心產生了深深的怨恨。


    由於段蓮心對他的欺騙與利用,他不再相信女人,但他卻無法割舍下段蓮心給他孤獨冰冷的生命中帶來的無限柔情,於是他開始不斷地從與段蓮心有著相似之處的女人身上尋找那種女性獨有的柔情。”


    杜明德說到此處,轉頭望著神情痛苦萬分的朱曉晨,緩緩地說:“我其實很樂意看到葉辰有一天毀在女人手裏,而我萬萬沒想到他會愛上你,會為了你這麽一個平凡普通的女孩而放棄了充滿誘惑力的花花世界,甚至會為了你找迴真正的他。”


    “唉”杜明德長歎一聲,而後緊盯著朱曉晨盈滿淚水的眼,一字一頓地說:“朱曉晨是你打亂了我的複仇之路,我原本打算將葉文東的兒子培養成一個比他父親更殘忍無情的殺人犯,等將來他雙手沾滿無辜生命的鮮血後再被警察一槍打死的,可是誰讓他不但知道了他是葉文東的兒子,而且還從我身邊逃走呢,所以我隻能放火燒死他。


    “不,不可能,不可能”朱曉晨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走到杜明德麵前,雙手掐住杜明德木乃伊般幹枯的脖子,用嗜血的雙眼盯著杜明德蒼老的臉,尖聲叫喊。


    杜明德沒有任何反抗,他一麵笑一麵咳嗽一麵說:“孩子,掐死我吧,掐死我吧。咳咳,是我親手放火將你所愛之人燒死的。來吧,掐死我,咳咳咳,為你愛的人報仇,你的愛人死的很慘很慘,掐死我,來吧,快點掐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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