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樹櫻已找好收購器材的二手商,「巧遇」確定在農曆年後歇業,大嫂也開始積極準備開店事宜。雖然心中已決定關掉「巧遇」,但她依然每日精神抖擻地招唿客人。她沒貼歇業告示,不喜歡離別的氣氛,更怕要對每個熟客解釋為何歇業這種難堪的問題。


    而一向懶散慣了的管嬌嬌,近日對客人也特別殷勤,想到這裏即將結束,管嬌嬌也依依不舍起來。雖然跟過去的工作比,這兒薪水低,雜事多,可卻是她待過最自在的地方,因為汪樹櫻實在太沒老板的架子。當然,更讓她心情複雜的是離開以後,跟韓成旭見麵的機會幾乎是零了。


    唉,管嬌嬌不禁憂鬱起來,她討厭自己對這男人還存有一種莫名情愫。如果他真的跟汪樹櫻在一起,她也好死心離開不留戀。偏偏那家夥追汪樹櫻追半天,雷聲大雨點小,看情勢跟汪樹櫻隻是好朋友。可是說是好友,他又提議將空屋租給汪樹櫻,到底他是怎麽想的?


    管嬌嬌猜不透韓成旭真正的想法,每次看到他火氣就上來,可是……眼色忍不住就往他身上瞅,偷偷注意他的言行、猜測他的心思,結果告別時走得很酷的是她,放不開的也是她。管嬌嬌唉聲歎氣,覺得自己很傻瓜。


    今天是中國人的大日子,除夕。


    天公很作美,沒下雨,方便大家辦年貨,不過氣溫仍然低,十一度,超冷。汪樹櫻在店門貼了營業到五點的告示,許多店家也都提早歇業讓員工迴家吃團圓飯。剛開店,就湧入一群上班族搶著買熱巧克力暖胃,有的站在走廊上就喝起來。


    汪樹櫻忙著烹煮,店內彌漫巧克力的甜味。然後,許久沒在早上出現的杜謹明也來了。他一出現,震驚旁人,管嬌嬌瞪著杜謹明,又看向拿鍋子怔住的汪樹櫻。管嬌嬌納悶地想——這兩個人,又熱絡起來了嗎?搞曖昧喔?


    緊跟著杜謹明走進店裏的是韓成旭,他也驚訝地看著杜謹明,然後看向汪樹櫻,然後他跟管嬌嬌對看,跟她有同樣的疑惑。


    杜謹明跟汪樹櫻是——情侶嗎?而且已到公開化的關係嗎?因為這兩個人的脖子係著一模一樣的灰色圍巾,顏色一樣,花紋一樣,毛料雷同,通通一樣。


    杜謹明在他們疑惑的眼神裏,怡然自得地加入排隊的隊伍。他得意洋洋還覷了一眼排在身後的韓成旭,刻意昂著頭,展示脖子上的圍巾。


    嗬。韓成旭失笑。一樣的圍巾?他眯起眼。


    嗬。杜謹明微笑,摸摸圍巾,深恐韓醫師沒發現。


    汪樹櫻也看到圍巾了,她按捺心中疑惑,先消化客人的訂單,管嬌嬌幫大家都點完飲料了,終於客人少了。


    汪樹櫻趁空跑到杜謹明那桌,杜謹明正蹺著長腿,看報紙,啜飲他的薄荷巧克力。


    她低聲問:「圍巾是怎麽迴事?!」她親手織的圍巾,不可能買得到一模一樣的。


    他抬起頭,笑望她驚訝的眼睛,再看向她纏在脖子上的圍巾。這是老天幫忙,還是他們有心電感應?多好,她今天也圍上圍巾了。在大家眼中他們就是情侶吧?好爽。


    他問汪樹櫻:「我織的圍巾很溫暖吧?親愛的。」


    「你?什麽?你織的什麽?!」汪樹櫻大驚,低頭檢視脖子上的圍巾。「這是你——」


    「我說過,會用無價的東西換你的圍巾,杜謹明牌的圍巾可是無價的,獨一無二買不到。」


    「你織的?不可能。」


    「這是美麗諾毛線,用麻花針織的,沒錯吧?」他看汪樹櫻張大嘴巴,驚訝得說不出話。「嚇到你了?我隻要有心,學什麽都快,隻是過程差點瘋掉而已。」他嗬嗬笑。


    汪樹櫻呆站著,還是不相信。所以,她係著的圍巾,暖和的圍巾,是他一針一針織出來的?她怔怔地,感覺堅硬起來的心在軟化——急速地融化,他真是……讓她沒轍。


    「看在我這麽有誠意的分上,原諒我吧?」他問。


    汪樹櫻不吭聲,但眼睛瞅著他,她的眼睛起霧了。


    杜謹明抓住她的圍巾往下扯,汪樹櫻被迫彎身,他湊身想吻她。


    「很多人在看……」她推開他。


    他不放手。「看就看,我們是一對啊。」扯緊圍巾,他不讓她逃,深情的黑眸看到她臉紅耳熱。


    「誰跟你一對?」她倔強道。


    「你跟我一對。」他更倔強。


    「不是說要隱瞞、不要鬧到大家都知道?」


    四周的人都在注意他們了,但杜謹明不在乎。


    「我以後每天都會來找你,我不會放棄。」他站起來,看著汪樹櫻。「我認輸,我信了,你很狠,汪樹櫻是可以沒有我的——」他握住她的雙肩。「但是我不能沒有汪樹櫻。我現在——要吻你了,你要是不高興就咬我,我可以忍受痛跟流血,但絕不會放開你——」說完,不顧大家在看,吻她;熱烈親吻,放肆親吻思念的唇瓣;擁抱她,緊緊地抱住這柔軟身體,聞到頭發的香氣,他太高興了,絕不能放手,絕不。


    汪樹櫻怔怔地讓他吻,讓熱烈的嘴唇輾轉地與她纏吻。她沒咬他,反而興奮得顫抖,她也伸出手,擁抱他。怎麽辦呢?她太驚喜、太感動,管不住自己的雙手了,緊緊迴擁,忘情地與他熱吻。


    沒錯嗬,她心跳激狂,那個報告隻是報告而已,巧克力怎麽樣也贏不了被他熱吻的興奮感,她不管了,她頭暈腦脹,隻想融化在他懷抱裏,像巧克力被熱烈地融掉,化成甜蜜蜜的暖洋。


    汪樹櫻跟杜謹明熱吻時,管嬌嬌跟韓成旭在一旁驚訝地看著,店內的客人們也竊笑著偷偷瞅著這對熱情的戀人。外麵冷風刺骨,店內熱情如火。


    「瞧,你輸得很徹底。」管嬌嬌冷哼,揶揄身邊的韓成旭。「看看樹櫻陶醉的樣子,你沒希望了。」


    「我無所謂。」韓成旭聳聳肩,他微笑。「現在這麽看,倒覺得他們挺配的。嬌嬌啊,我們以前好像也這麽熱情過喔,我們也在餐廳吻過好多次,還曾經住進飯店三天不出房間,隻躺在床上——」


    「閉嘴。」管嬌嬌瞪他。


    「沒有我的冬天很冷吧?」他突然摟住管嬌嬌。


    管嬌嬌打他,他嗬嗬笑。可是管嬌嬌忽然哭出來,跑進廁所,韓成旭愣住,追過去。在她關門前擋住門,他闖進去把廁所門鎖上。


    「你哭什麽?」


    「你這個人很可惡,既然放棄我了,幹麽又挑釁我?這樣攪亂別人的心情很好玩嗎?」


    被她罵,他卻笑了。捧住她的臉,瞅著她閃躲的眼睛。


    「原來你還是在乎的喔?」


    「我沒有。」


    「哭什麽啊傻瓜,不跟我好的人是你。」


    「愛情騙子——」管嬌嬌推開他,開門出去。


    他拉管嬌嬌迴來,低頭吻她,被她用手掌巴住臉,推開。


    「不要碰我。」


    「欸,你到底要我怎麽做?你到底想要什麽?」韓成旭煩躁道。「你會不會太難搞了,我實在是——對你很無力!」


    管嬌嬌瞪住他。「我沒辦法信任對未婚妻處處隱瞞的男人,誰知道你是不是隻有一個小孩?誰知道哪天會不會又蹦出兩個三個小孩?還什麽跟孩子的媽旅行住同個房間沒一起睡就沒關係?誰信?我無法相信你。」


    韓成旭吼:「難道要我從出生到現在把所有的感情對象跟私生活,都跟你寫份報告你才高興?你講不講理啊?」


    「算了。」管嬌嬌推開他。「我們算了。」走出廁所,放著韓成旭對著她背影生氣。


    =


    晚上,汪家圍著吃團圓飯。


    汪樹櫻還沒跟爸媽提「巧遇」的事,她打算過完年找個時間慢慢說服爸媽,先讓大嫂把店安頓好,免得節外生枝。


    大嫂王淑娜因為前幾日跟大家鬧情緒,這會兒忙進忙出幫婆婆張羅年夜飯,特別耐心聽話,任婆婆指示。她幫婆婆切菜端菜幫得特別來勁,一方麵因為內疚,一方麵也是感動汪樹櫻對她的好。


    汪媽用豬腳燉了過年一定要吃的長年菜,一大鍋端上桌,冒著煙,香噴噴,湯還滾著。汪媽媽嗬嗬笑,她也不跟媳婦嘔氣了。


    她先幫媳婦添一大碗。「來,大家都要喝一碗噢,喝了長年菜才算過新年,長命百歲,感情久久長長——」


    「謝謝媽。」大嫂靦覥地笑了。


    「我不要喝那個湯,有苦苦的菜。」小蘭皺著眉頭嚷。


    「一定要喝,什麽苦苦的菜,這個喝了可是會長壽的——」王淑娜哄著女兒說:「還有這個,小蘭最愛吃的菠蘿蝦球,奶奶特地做給你吃的喔。過年就要吃菠蘿,保佑我們大家一整年都旺喔,還有這個蘿卜,好彩頭。」


    汪泰山大口扒飯菜,噴著口水笑嚷:「我媽跟我老婆真厲害啊,看看這個陣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二道菜?!誰家的年夜飯像我們家的這麽豐盛?我太有福氣了——」


    「喂!」王淑娜掐老公耳朵。「拜托你講話嗓門不要那麽大,還有,你的口水控製一下,都噴到菜上麵了,要讓誰吃啊?」


    大家哈哈笑。


    小蘭也罵爸爸。「爸爸最惡了啦,每次都這樣,一邊講話,一邊吃飯,還一邊噴口水咧——」


    汪樹櫻笑著看他們拌嘴,又看爸爸開心的喂孫女吃飯,再看媽媽一直幫大家挾菜勸菜,一桌熱湯熱菜,熱氣蒸騰,客廳彌漫飯菜香,電視機裏除夕節目正熱鬧著。過年,就是要這樣歡歡喜喜熱熱鬧鬧的……她真高興有家人陪著。這一想,臉色黯然,想到某個人了……


    他在做什麽?誰為他準備年夜飯呢?汪樹櫻撫弄脖子上的圍巾,他沒爸媽陪,最親的姑姑又生病,除夕這天,餐廳都歇業了,他該不會一個人孤伶伶地在他的旅館餐廳吃飯吧?汪樹櫻低下頭,怔怔地想起他早上的話——


    「我認輸,我信了……汪樹櫻是可以沒有我的,但是我不能沒有汪樹櫻。」


    矮油——汪樹櫻偷笑,他真是,這話怎麽聽起來這麽爽?


    砰,汪樹櫻突然站起來。「媽,我出去一下。」


    「你出去幹麽?除夕呢,喂?」


    汪樹櫻衝進廚房,拿幾個保鮮盒。「我裝一些菜出去——」


    大家震驚,問著汪樹櫻——


    「現在要去哪兒?」


    「裝菜幹麽?」


    「給誰吃啊?」


    汪樹櫻的行徑教親人驚訝,可她等不及慢慢交代,拿了包包就走。


    「我很快迴來喔,你們吃。」汪樹櫻急急忙忙出門了,留下一臉錯愕的家人。


    一走出公寓,汪樹櫻先給杜謹明打電話,沒接。她騎車到他們的套房找人,按了很久的門鈴,他不在。


    管理員說:「我看到他晚上匆匆忙忙地出去了,還沒迴來喔。」


    汪樹櫻愣在大樓外,正想著該去哪兒找人時,杜謹明的電話來了。


    「樹櫻……」


    「你在哪兒?我正要找你,晚上吃了沒?我這邊有——」


    「我在醫院——」他聲音沙啞,有濃濃的鼻音。


    汪樹櫻心頭震了一下,慌了。「為什麽在醫院?你怎麽了?」


    「姑姑剛剛吐血……醫院發出病危通知,怎麽辦……」他說不下去了。


    汪樹櫻聽到他無助的聲音,整顆心揪痛起來。


    「我過去陪你,在哪家醫院?」


    汪樹櫻問清楚地址,趕到醫院。之前聽杜謹明提到姑姑,說是生病,但不知道會這麽嚴重。她在加護病房外的走廊前,看見杜謹明一個人孤伶伶地坐在冰冷的藍色椅子上。他頹喪地雙手蒙著頭,像被擊潰了。


    汪樹櫻走向他,停在他麵前。他抬頭,看著她,眼眶殷紅,因為忍著淚整張臉脹紅著,那痛楚的模樣教汪樹櫻心碎。


    汪樹櫻在他身旁坐下,把他拉向自己,環住他,讓他埋在她懷裏。


    杜謹明的臉一碰到她溫暖的懷抱,就再也承受不住嚎啕痛哭——


    汪樹櫻默默陪他掉淚,那樣自負又強悍的大男人,現在卻無助的像個孩子哭著,可見有多怕失去姑姑。


    汪樹櫻緊摟著他,想把所有溫暖都給他,他哭得那麽傷心,她感覺自己的心也要裂開了。她感受到這時的杜謹明全然的依賴她,把自己的重量全靠在她身上,好像她是他唯一的支柱。所以她緊緊地擁著他,所以啊,她怎麽能放下這個男人?


    汪樹櫻熱淚盈眶,覺得自己有義務照顧他。這男人有時可惡有時可憐有時又非常讓她驚喜跟感動,他是這樣教她心疼的存在。她閉上眼,下巴擱在他頭頂,陪他傷心。就算他會讓她心煩頭痛,她也決定好了,再也不放開他了。


    愛一個人原來有這麽多複雜的感受,不是單純的喜歡不喜歡,不是單純的愛不愛,有時覺得他像她養著的需要她的小狗,有時又像是讓她賴皮的靠山,有時想依靠他,有時是她被他依賴著。有時想逗他、或是被他氣得發誓不理他了,有時又會像這樣有那種衝動,甘願奉獻一切照顧他。難道是這麽多複雜的情緒,才教愛情有了華麗的麵目?讓愛情偉大不朽?


    汪樹櫻摟著謹明,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再也離不開他了,不管他做了多少惹她生氣的事,都舍不得看他哭,看他這樣痛苦。


    因為愛上了,再也由不得自己。


    她的心已經不屬於自己了,它多了另一個主人。


    =


    經過緊急輸血,清晨五點,杜緋燕的狀況終於穩定,暫時脫離險境。這段期間,杜謹明跟汪樹櫻一直等在加護病房外,護士勸他們迴去休息——


    「加護病房明天上午十一點才開放探病,你們先迴去休息,有什麽狀況會立刻通知你們。」護士看杜謹明沒有要走的意思,安慰他說:「你在這邊等對病人沒幫助啊,把身體累垮怎麽辦?還有,要跟你們確認一下,杜小姐簽過放棄急救的同意書,這你知道吧?」


    杜謹明點點頭,姑姑一向瀟灑,痛恨插管後要死不活苟延殘喘地活著,早就簽了放棄急救的同意書,可是他不相信會有這麽一天,姑姑不在人世。


    他們離開醫院時,天空是黎明前的暗藍色的,空氣冰冷,在醫院周遭的樹木黑壓壓地給人一種肅殺的氣氛。有個愁苦的老伯伯蹲坐在階梯上抽煙,憂愁滄桑的麵孔,似乎也正麵對著親人生病的痛苦。


    汪樹櫻拍拍杜謹明的背。「迴家後好好休息,你的臉色很難看,一定要睡覺,知道嗎?」她關心地又說:「我會打電話給你。」


    汪樹櫻要走了,忽然她的手被他抓住。


    「你不跟我迴去?」杜謹明緊握她的手,渴望她留下作伴。


    「因為是過年,我得……」得陪著家人。話到嘴邊,汪樹櫻又吞迴去了。是啊,她有家人在等著,每年都一起守歲到天亮。可是杜謹明呢?他隻有她嗎?好像是隻有她。看著他憂鬱的黑眼睛,她怕他這孤寂的眼神。他被姑姑的病情嚇壞了,下巴滿是新生的胡髭,這高大自負的男人此刻看起來落魄寂寞,像個無助的孩子。


    汪樹櫻沒辦法放下他。


    「我……我……我跟你迴去。我騎車過去跟你會合,你知道我不喜歡坐車的,我是騎車來的。」


    他緊繃的神情稍緩,像是終於服了定心丸。


    「我住家等你,騎車小心。」他走向等在路邊的黑色轎車,司機看到他立刻下車開門。


    汪樹櫻想了想,跑過去,拉開車門,也坐進去。


    「算了,坐車好了,才一下子,我坐車。」當他這麽不安,她一刻也不想讓他離開視線,忍一下好了,可是當車子一發動駛向馬路,她老毛病又犯了,緊張得挺直身子,雙手緊握拳頭,臉色慘白,瞪著前方路況。


    杜謹明看她一臉驚恐。「這麽怕還跟上來?」


    「反正……那個天氣太冷,我想坐車。」她說。可實話是,舍不得讓他一個人,不過這樣講太給他麵子了。


    杜謹明又不笨,看著她臉色緊張硬要上車,又想到她特地趕來陪了他整晚,在除夕這大日子裏,人們特別忌諱到醫院,可是她卻溫柔的陪著他。


    杜謹明瞅著她的側臉,心裏滿是感動,她畢竟是對他好的,即使他惹她生氣,讓她傷心,可是當他難受,這女人什麽氣都忘了,急著跑來。


    「過來——」杜謹明長臂一伸,將她攬向自己。


    汪樹櫻撞上他堅實的胸膛,他寬厚的手掌按在她後腦勺上,讓她緊貼著他的胸膛。


    「不要盯著馬路看——」他說:「閉上眼,數我的心跳,這樣會忘了害怕。」


    是嗎?汪樹櫻閉上眼,左臉龐貼在他心窩上,左耳聽見低沈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撞著耳膜,漸漸地,那按著她後腦的手掌往下移,環在她腰上。


    好溫暖啊……汪樹櫻果真忘了害怕,她太喜歡這片胸膛了,暖烘烘的讓人迷醉,充滿他的男性氣息。杜謹明灼熱的體溫烘得她頭暈,親昵的依偎太暖,她臉頰燙熱。當他堅實的體格緊貼她柔軟的身體,汪樹櫻覺得自己快要被他的體溫和他的氣息融化——


    她知道這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更何況他正沮喪著,可是,可是啊……她覺得好甜蜜噢!


    =


    迴到套房裏,杜謹明去洗澡,汪樹櫻給家人打電話說是不迴去了,要跟管嬌嬌出去玩幾天。


    電話是大嫂接的,一聽汪樹櫻不迴家過年,爸媽在那邊哇哇叫,大嫂忙著安撫他們,一邊笑咪咪地跟汪樹櫻說——


    「我會幫你跟爸媽說的,你好好去玩——放心。」


    汪樹櫻掛上電話,往沙發一躺,瞅向浴室,裏邊傳來嘩嘩的水聲。她微笑,抓了抓頭發,拿抱枕過來抱著,好舒服,好喜歡這裏,真高興她來了。


    在爸媽家雖然氣氛熱鬧有吃有喝,可是待在這裏,這曾屬於她和杜謹明的小套房,她親手布置的地方,她感到另一種家的氣氛,更溫馨親昵,有一種屬於自己天地的滿足感。在這她可以作主,在爸媽家她是被照顧的,可是在這兒有她想照顧的人,而且照顧他的時候,她很快樂、很滿足。如果撇下他,她心頭就會空空的。


    這就是愛情的滋味吧?在他最脆弱無助時,她想當那個守護在他身邊的人。她不知道杜謹明是怎麽想她的,可是她已經明白自己,不想再跟無聊的自尊掙紮,不想牢記他之前給的難堪,她沒辦法跟這男人記仇,今晚看見他難過悲傷,她發覺那比自己難過還痛啊。


    是啊,這就是愛情吧……


    汪樹櫻坐不住,又習慣性地把腳提起來,抱膝,蹲在沙發,眼睛瞅著浴室門等他出來,擔心他。他還好嗎?她想著,又有點緊張,太久沒跟他獨處了,心跳有點快呢——


    杜謹明走出浴室,拿著浴巾擦頭發,身上換了灰色棉衫,休閑長褲。他看到汪樹櫻又像小鳥那樣蹲坐在沙發,雙手捧著臉,正看著他。他忽然一陣感動,很久了,沒看見她在這裏,感覺像作夢,他停住腳步,看著她。她給他微笑,溫暖的笑容即刻舒展他焦慮了整晚的心情。


    他看她雙手捧著臉,蹲在沙發上,這是她的招牌姿勢哩。她今晚穿了紅黑相間的雙色毛衣,長長袖管前露出軟白的手,一對寶石般圓亮的黑眼珠,閃著溫暖的光。一頭亂翹的鬈鬈長發,襯著她軟綿綿的笑容。


    他眼色暗下,停下擦頭發的動作。這張笑臉,可以讓他安心,像很冷時喝的熱巧克力,蓋的厚毯,他渴望她的溫暖。杜謹明走過去,站在她麵前。


    她仰起臉,瞅著他,她很安分待在原處,不再亂跑讓他追得辛苦。他溫柔的眼神教汪樹櫻心悸,她沉默著,迎視他的目光。


    他伸手把玩她臉畔的發絲,這是真實的觸感,她在身旁,這不是夢。


    他今晚好無助,麵對生離死別他一向軟弱。第一次父親死去,他內疚痛苦憤慨到幾度活不下去,那時有姑姑安撫他。這次,麵對姑姑病危,沒有樹櫻的話,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他在痛苦無助中隻想著她,而她來了,有她在,痛苦像摻了一點點的糖,有樹櫻在,他彷佛就有力氣撐過所有的苦難。


    汪樹櫻靜靜地由著他把玩她的頭發。


    他說:「你看——全打結了吧,手指插在裏邊都動不了了。」他的手被她頭發纏住了,陷在發堆裏動彈不得。


    她癟嘴。「剛剛急著騎車嘛,風那麽大的吹來吹去,頭發當然會打結啦!」說完又笑了。「你知道嗎?我也常在想喔,為什麽小說裏的女主角都有什麽柔順的長發啊,然後男主角摸女主角的頭發時都會讚歎長發如絲、光滑動人啊什麽的,摸起來很舒服啊,可是我每天醒來頭發都像鳥窩,梳到發脾氣。還有電影啦小說裏的女主角皮膚都多光滑膚質多讚的,可是我胸前到肚腹都是皺巴巴的疤痕……」她低頭撫摸肚子。「光是這個肚皮上就開出好幾條高速公路——」


    「有嗎?」他嗬嗬笑了。「讓我看——」


    「不要啦——」汪樹櫻擋他的手。「不要鬧,喂!」她忙著擋他雙手,可他很壞喔,一直過來掀她衣服,還整個人靠過來——


    「我看看到底開幾條高速公路?你上次不是很豪放嗎?自己掀衣服給我看,現在幹麽裝害羞啊?來,我看看——」


    「喂,不要,不要啦——喂!」


    敵不過他的力氣,汪樹櫻倒在沙發,毛衣被他掀起來,整個肚子暴露在他的目光下。而他單手就把她雙手握住按在她頂上,沉重的身體壓住她的身軀,她動彈不得了。這下,他可以徹底審視她肚腹的疤痕。


    汪樹櫻瞪著天花板,尷尬又困窘,好難堪。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仔細地審視她的傷痕,教她醜陋的疤痕無處隱藏。


    汪樹櫻紅了眼睛,算了,放棄掙紮,看吧看吧,隨他看個夠吧,反正早就豁出去了,看個過癮吧!


    杜謹明靜靜瞅了很久,她也靜靜地不吭聲。


    杜謹明的沉默令汪樹櫻很不安,心情沉重起來。很醜嗎?她瞪著天花板的吊燈,看燈光不留情地映照她的身體。沒關係,沒關係,讓他看,如果他因此嚇跑,那很好,她也好死心,不用再為這男人煩惱。她落得輕鬆,迴到過去平靜的生活——


    杜謹明終於說話了——


    「一、二、三……真的是開了很多道路啊。樹櫻啊,你身上的交通網滿複雜的——」


    汪樹櫻要踢他,被他的腿抵住了。


    他又說:「沒見過這麽醜的肚子——」


    什麽?汪樹櫻掙紮。


    他將視線從她的肚子移開,跟她眼睛對望,他在笑,笑看那對快要噴火的眼睛。


    「不要氣,我說的是實話,難道要我昧著良心讚歎你肚子有多美?喂,你從不穿比基尼的吧?在夏天時,躺在海灘看辣妹穿比基尼走來走去,會讓男人很興奮,對男人來說,女人性感的首要條件就是光滑好摸的皮膚。除了肚子,上次看到你胸部也都是疤痕對吧,當時急救的醫生是誰?沒幫你美容一下嗎,又不是衣服縫好就完事了——」


    「你夠了喔?」汪樹櫻哽咽。


    糟糕,又要把她惹哭了嗎?可是他真愛這樣逗她,這樣可以忘記所有現實生活中難受的事。


    杜謹明眼色暗下,嗓音低沈。「可是……麵對這麽不漂亮的身體,怎麽我還這麽興奮?你說,我是不是瘋了?」說著神情嚴肅,鄭重道:「喂!汪樹櫻,我警告你,你不準去動什麽美容手術,我不要你再受那種痛——」


    汪樹櫻愣著,本來要哭的,結果傻住了,聽不懂欸,他在說什麽?


    他微笑。「真奇怪,你這女生坐沒坐相,老往椅子上蹲。頭發也不好摸,身材嘛,矮矮小小的,胸圍嘛目測隻有b罩杯吧,學曆呢?看你經營店的方式,估計智商也不高,因為智商不高也不可能幫助我的事業,連車子都不能好好坐,所以也不可能在我出差時幫我開車。喂,你覺得自己有哪一點配得上我?」


    「你想被揍嗎?」


    他哈哈笑,忽然用力摟住她。「很奇怪,我看到你就很興奮,你能解釋一下嗎?我想不通,我是怎麽了?」這是真心話。


    汪樹櫻紅著臉,真是,他嘴巴一定要這麽壞嗎?可是,一下子又要讓她這麽高興嗎?這家夥,非要讓她活得這樣刺激才甘心嗎?可惡。可是不甘心的人不是隻有她喔,杜謹明也抱怨起來了——


    「我很不甘心——輸給你——」他用著驕傲的口氣說著懇求的話語。「以後不要不接我的電話,不要對我視而不見,不準不理我,也不要當著我的麵跟別的男人聊得很開心,我會很生氣很生氣——知道嗎?」


    她在他懷裏偷笑。「……知道了。」好好好,麵子都做給他。


    「還有,不管我做了多可惡的事,隻要跟你道歉就要立刻原諒,因為讓我焦急緊張沒心情辦公是不可原諒的罪,知道嗎?唔?」


    她不偷笑了,她笑出來了。「知道了啦!」


    「我警告你,也不準笑得這麽可愛,我會想親你,擾亂我的心情也是不可原諒的罪。」


    「唉呦,你不可原諒的罪還真多,你幹脆列張清單好了。」她抗議,推他。「你很重欸!」


    他不肯移開身體,他問汪樹櫻:「列了清單你就會照辦嗎?」


    「很難,因為我很健忘——」她哈哈笑。


    「也不可以健忘,因為……我會懲罰你——」杜謹明伸手扯動台燈的拉繩,這一方天地即刻昏暗下。他撐起上身,吻她,汪樹櫻也熱烈且忘情地與他纏吻。


    稍後她被杜謹明抱起,放倒在床——她大概知道要發生什麽事了,那些在電影裏邊情侶們都會有的肌膚相親,她沒有經驗卻感覺到自己很放心地期待著他,且異常興奮,她很樂意,由他來帶領,讓她體驗男歡女愛的滋味。


    他順勢地壓製在她身上,他炙熱的眼睛深深地凝視她好奇又閃亮的眼瞳,他開始動手褪去她身上的衣物,手勢果斷、利落,不讓她有猶豫後悔的機會。杜謹明不想再壓抑對她的欲望了,他敢對她的一生負起責任,他決心成為她的男人,往後為她的喜怒哀樂負責。他要愛她,現在就要,他要在她身上烙印自己愛她的痕跡——


    汪樹櫻怔在床上,抓來被子掩蓋赤裸的自己。


    她看杜謹明脫去上衣,露出強壯的胸肌,看著他緊繃的小腹沒有一絲贅肉——她咽了咽口水,幹脆閉上眼,這太刺激了,身體陷進床的深處。在她因緊張閉上眼屏住唿吸時,感覺他靠近。他熱熱的氣息,拂在臉邊,他熱燙的手掌掐住她下巴,提起來,好讓他能深入的吮吻她……


    汪樹櫻感覺自己是從這一秒開始失去理性及思考能力,她隻記得之後那些教她亢奮的生理反應,她是如何在他熱燙沉重的身體下不住的心悸、興奮且顫抖。


    當他裸著身體,當他滾燙的皮膚如黑夜覆蓋大地那樣,密密覆蓋住她的身體。當他熱情的吻,充滿情欲地品嚐她身體,好像她是塊甜潤的方糖。那些熱情的吻,吻遍她的皮膚。他對她的身體太熱情,熱情到讓汪樹櫻忘了身上的疤痕、忘記種種自卑心態,她可沒時間思考那些了,因為杜謹明的親吻陣地不斷轉移,進攻著那些教她害羞,又驚奇的地方。


    ……


    纏綿後,他們抱著彼此睡得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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