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多年後,趙寧寧在餘子茂多年堅持、萬般癡纏,並已得到雙方父母的認可之後,終於鬆了口,答應了餘子茂的求婚。


    自打堅定信念開始追求趙寧寧到如今抱得美人歸的今天,餘子茂和趙寧寧的八年長跑終於劃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並隨著兩人的締結連理拉開另一幕廣闊的天空和不一樣的生活。


    直到很多年後趙寧寧還記得當日的場景,餘子茂單膝下跪,雙手捧著一枚簡約唯美的鑲鑽戒指,那樣誠懇又真摯地看著自己,一切都像是一個夢,而他成了那個抹去蒙蒙霧靄,使它化作現實的英雄……當然,如果這家夥沒有在他求婚成功之後抱著她大腿,當眾哭成個傻子的話兒,趙寧寧對這個瞧著庸俗又沒品位的求婚現場還是很滿意的。


    那時候趙寧寧已經開始創建了自己的小工作室,她自大學時就迷上了攝影,時間長了,也便慢慢地有了自己的小圈子。組成工作室的成員一開始隻是學校裏一些誌同道合的同學、朋友,秉著愛好與金錢共存的理想,私底下也零零散散承接了許多小cass,而後一年年下來,累積的人脈和名聲為這工作室招徠了更多的人才,逐漸發展成一個有著完整、成熟體係的專業拍攝公司,也為了趙寧寧以後進軍婚紗攝影界和娛樂圈演藝界打下了極為厚實的基礎。


    張靜北還和李博陽混在一塊,家裏的事兒也不知是如何應付得?總之她至今沒看見李博陽被張大山抄著燒火棍追的滿院跑的情景,心裏甚為遺憾。


    於二零一零年,趙寧寧的工作室正式落戶滬江市,趙寧寧特意弄了個攝影長廊來展示公司裏近些年來的成功作品,還大力鼓勵那些攝影師掛上自己最為得意的作品……鬼使神差的,趙寧寧就將自己之前拍的一張張靜北的照片給放了上去。


    照片裏的張靜北歪躺在沙發上,嘴裏叼著個吃了一半的蘋果,一腳搭在沙發背上,一手撐著半邊身子似笑非笑地朝著某處看,眼角上挑,烏眉斜鬢,略長的劉海散漫低落在眉間,窗外的陽光不經意灑在他身上時,便似偷了翠意的春光,瑩瑩如月,滿室溫淡馨香。再瞧那眉、那眼,那翹起的調皮笑意,此間少年多美好,最是青春年少時!


    那是趙寧寧在對張靜北情最濃時拍下的照片,那時候的她滿心的竊喜和雀躍,心中憧懷著多少浪漫唯美的畫麵,到最後才猛然驚醒到一個當時自己自顧自遺忘掉的事實,那少年再好,眼裏也是看著別人的啊……


    曾經心中最為美好的存在,在美夢被戳穿後,趙寧寧便將它塵封在某個角落的箱子裏,直至今日,直到現在由餘子茂悉心陪伴的這麽些年,她心中的那把鎖才在這日複一日、滴水穿石的侵蝕下慢慢腐朽掉,鬆動、再打開。也之所以,她才有這勇氣釋懷,有這勇氣將自己曾經的愛戀大白於天下,供由自己身邊親近的那些人一同觀賞和品位。


    啊呀,好俊的少年呀!


    攝影長廊才弄好,工作室的那些員工就忍不住一窩蜂地跑過來圍觀,不知是誰先注意到這張被趙寧寧默默掛在一處角落的照片,頓時引來一聲驚唿和旁人好奇的目光。


    這裏麵的男孩子誰啊,長得可真帥氣……


    要是能請來當我模特就好了,他這樣好看。


    你倒想得美………


    …………


    一群人嘰嘰喳喳地討論著,你說一句我搶一句,倒是忽略了拍攝這張照片的主人略顯生澀的手法。


    趙寧寧混在其中,靜靜地看著,看著那牆上的照片慢慢出了會神兒,才在其他人絮絮問著這照片的主人是誰時兒,默默地離開了現場。


    有和趙寧寧靠的近的攝影師注意到她今天格外的沉默,各自默契地對視一眼,俱從對方眼裏看到了自己的茫然和不解,搖搖頭,繼續觀賞其他的照片。


    沒多久,趙寧寧便傳了消息讓張靜北過來拿一下他的照片。不止那張,從高中開始她對張靜北暗地裏的拍攝就已經留有不少的照片,到大學,到畢業之後很多年的現在她都會習慣性的在張靜北不經意時,迅速地捕捉下他麵上的情緒和眼底的笑意,這幾乎成了她的本能,也是促成她如今工作室實力鼎盛,生意蒸蒸日上的最大原因。


    照片摞積起來竟有滿滿兩大箱子,張靜北聽之一愣,到底還是拉了李博陽一塊來。


    於是,見過那張照片的那群山猴子們也因此有幸見到了照片上的主人、和他身邊那個過於俊美、剛毅的男人,不由大唿:男神,請收下我的膝蓋,求跪舔!!!


    很明顯的,張靜北旁邊的李博陽嘴角抽搐了下,臉色更黑了。


    趙寧寧橫他一眼,拉著張靜北左看右看,就是進了辦公室還不住打量,皺著眉頭總覺得張小北瘦了,擰著臉瞪李博陽,不是說你會好好照顧張小北的嗎?聽說他都病了好多天了你都沒發現,你是幹什麽吃的,不會照顧人就不要大包大攬的霸著他,整的好像自己多本事兒一樣?


    李博陽被戳中傷口,陰著臉冷冷看了趙寧寧一眼,到底是沒說什麽。


    倒是趙寧寧那邊越看越心疼,老有種自家熊孩子被人欺負,自己堵上門去找場子的感覺,看張小北小臉青青地,嘴唇發白,養了好些日子依舊不見什麽好氣色的模樣,想也能猜得出之前那次重感冒來得多麽氣勢洶洶,偏那時他和李博陽又在置氣,硬是逼得李博陽忍了兩天沒迴家,這下好了,小感冒變發高燒,一連高燒不退之下,張靜北很是元氣大傷了一陣。


    這不,補了一個多月也沒見長肉的意思,倒是下巴越尖,兩頰削瘦,手腕細條,顯得眼睛愈大,整過人都多了幾分冷肅不沾煙火氣兒的清冷疏離之感。


    張靜北瞥了李博陽一眼,薄薄的上唇微微抿起,直到趙寧寧還要發難給李博陽臉色看的時候,他才蹙了下眉,不動聲色地轉開話題,輕笑道,不是說餘小茂最近一直住你家嗎?晚上約出來一塊吃頓飯唄,咱們也好好聚聚。


    趙寧寧爽朗一笑,忙擺手道,外麵也沒啥好吃的,晚上到我那兒歇歇腳,一聽你說要來我就讓餘小茂先把湯給煲上了,餘小茂買了你喜歡吃的菜,晚上我親自下廚,得好好給你補補。


    哪知這話兒一出,張靜北當即苦了臉,頗覺痛苦的瞅一眼得意不已的趙寧寧,心說這陣子單是張奶奶和張媽媽就不知給他燉了多少補湯喝,因著其中有點李博陽的緣故,就是李彤都費了不少心思給他弄了許多補品,搞得他最近一聽‘補’就反胃,實在膩得不行。


    實在好意難卻,張靜北想著自己待會兒捏了鼻子硬灌下去也不能浪費趙寧寧的好意,但是心裏對李博陽卻不是沒抱怨的。


    風雨與共十多年,磕碰難免,坎坷卻算不上。張靜北垂下眸,一時也想不起自己先前那般生李博陽的氣,到了別人麵前卻總是忍不住想迴護他,不忍任何人對他奚落半分,大概,這就是情了。


    想著餘子茂為了趙寧寧真是什麽麵皮都舍下了,如今更是親手做羹湯,為她出入廚房,想來愛情確實有塔獨特的魅力,讓人迴味無窮。


    晚飯吃的很愉快,餘子茂逗比的本性二十多年不變,碰上張靜北依舊跟小時一樣,勾肩搭背頭碰頭地說著各自不著調的話兒,一句不合,一桌子麵上還能拿筷子敲碗對著挑釁,你瞪著眼怒,我冷著臉瞅,一言一語越說越急,鬧急了也要翻臉,不過沒幾秒餘子茂一個小眼神橫過來,手邊的酒杯就被斟滿了推過來,撞撞肩膀很是戲謔地模樣,喲,還真生氣啊?我說張小北你能耐了啊,跟我還能生氣,你行不行啊……


    放你大爺的屁,爺我行不行,你要領教領教嗎?…………


    這便抄著酒杯又給喝上了,手勾肩,裝得賊親密,其實桌底下還是你踩我一腳我踩你一腳的幼稚兒童……再往人眼裏細瞧,嗬,可不就兩個喝上頭的醉鬼嘛。


    被李博陽扶進屋的時候張靜北已是醉的人事不省,難得李博陽不阻攔,他是拚著要吧八輩子的份兒都喝迴來,這不就拚成個醉鬼了麽。


    趙寧寧眼看著李博陽將人扶進去,她立在桌子旁收拾碗筷,想了想,還是叫了人出來。


    抬眸,很認真的問,聽說前段時間你和張小北吵架了?


    李博陽眯眼看她,沒有做聲。


    趙寧寧凝眉看他,語氣不緊不慢地,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間發生了什麽誤會?不過,我覺得你不至於傻到主動放開張小北吧?


    李博陽心口一緊,手攥成拳,就聽得趙寧寧在說,如果覺得自己可能沒法兒做好這件事兒,我相信還有許多人願意接手,畢竟……張小北他並不比你差,就是再找個女孩子結婚生子也是有可能的,你……


    還沒說完,李博陽已經轉身進屋,留下趙寧寧一人呆了一會兒,半晌才哼笑著繼續收拾桌上殘局。


    第二天李博陽起得特別早,他蹲在陽台下抽煙,腳底下已經扔了好幾個煙頭,想來已經抽了不少的煙,趙寧寧睡到一半起來上廁所,開門就看見了這麽一個幽魂一樣的存在,很是嚇了一跳。


    就見陽台上的李博陽慢慢站起了身,定定地看著趙寧寧,皆不言語卻都看清楚了雙方眼中的堅持,氣氛一下就僵滯起來,直到另一個房門被打開,睡得一臉模糊的張靜北扒著木門眯眼看外麵,嘴裏嘟囔著李博陽,揉著眼睛完全沒睡醒的模樣就等著李博陽先應了話兒主動去抱他。


    看他神情自然,動作熟撚,完全是一副做慣了的表現,趙寧寧深吸口氣,不由苦笑一聲轉身去了廁所,懶得再理眼前這現狀。


    清官難斷家務事,對於張靜北、對於李博陽,她到底是個局外人。


    再醒來,大家一塊吃了頓早餐,趙寧寧目送著張靜北和李博陽離開,手裏捏著她如今唯一收藏的那張照片,正是公司裏掛著的那張少年青澀的模樣。


    當晚,趙寧寧就做了一場夢,一個很長很……艱澀的夢。


    夢裏麵有她、有張靜北還有餘子茂,夢裏還有鄭雲賢,趙寧寧奇怪,李博陽呢?


    更奇怪的是,原先趙寧寧最記恨的人從李博陽變成了鄭雲賢,她便成了一個局外人,旁觀者,在夢裏的一端冷眼旁觀。大概她對李博陽的偏見還不是那麽深,從頭到尾那麽多的鄭雲賢在趙寧寧眼裏還不如李博陽平時對張靜北百分之一的照顧,他有的也不過是甜言蜜語和花言巧語罷了,李博陽是個行動至上的人,要知道,言語永遠沒有行動上的付出來得讓人動心。


    再然後張靜北和鄭雲賢的事兒鬧得整過杏楊鎮都知曉了,張家像是被投了顆深海魚雷,即便沒把張家這帆船給一舉炸翻,卻也同樣搞得雞飛狗跳,趙寧寧想著自己當時的心情該有多頭疼。


    再後來,再後來的後來……死心塌地、一心一意為著鄭雲賢的張小北最終也沒得到什麽好結局,他被出賣了,被鄭雲賢那個陰險小人,偽君子給賣的幹幹淨淨……好在有人願意接手。


    夢的最後一幕是張靜北約自己見麵時的畫麵,那是個安靜的臥室,以往那個囂張肆意、無法無天的少年,他就那樣安靜地看著自己,笑著說他還好,你別擔心。


    怎麽可能不擔心?趙寧寧聽到自己夢裏崩潰的大喊,掐著張小北的手,極是認真地承諾,承諾說自己一定會來救他,就是求也要求李博陽放過他……難道一個鄭雲賢還不夠嗎?


    也許是被自己語氣的堅定給打動,夢裏的張靜北頓了頓還是點了頭,然後聽著趙寧寧在他耳邊絮絮叨叨地念叨著要他好好照顧自己雲雲,臉上掛著一種漠然又冰冷的笑容。


    …………


    趙寧寧大概是怎麽也想不到,昨日那個還是一臉認真地答應自己會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的男孩、哦不,已經長成男人的人,最後竟然自殺了。在一個沒人知曉的午夜,屍體到淩晨被人發現時早已冷成冰。


    ……不,你別死,你別死張靜北,我求你別死,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我的,你個騙子,我都答應了要救你出去的,你怎麽就不信我呢?你個懦夫,懦夫!!!


    後麵的夢境便就此細碎斑駁拚不成片起來,趙寧寧隻能無助地沉溺在一個又一個夢境片段裏,她夢見自己看著李博陽無動於衷的臉,抱著他的腿痛哭失聲,懇求他放過張靜北的樣子,她看到自己抱著張靜北的骨灰,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讓他孤寂地留在墓園裏的樣子,她看見自己的白發生了一根又一根,帶著對張靜北的愛和歉意一天天變老,陪他孤單了一輩子,她看見……


    夢裏淚濕沾襟,趙寧寧醒來還疊聲呢喃著張靜北的名字,乍一睜眼,隻覺淚流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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