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的時間,張靜北大多是窩在張奶奶那裏,好吃好喝先不說,就是紅包都能收到他手軟。


    李博陽晚上接他出去玩,鎮上節日格外熱鬧,到了年初二至年初十這段日子更是有戲班子來搭台唱腔作表演,到時老人小孩圍了一圈,人山人海的大晚上倒不覺得有多冷,就是周邊抱著根插滿冰糖葫蘆的木杵子的小老頭叫賣起來語氣也是格外的輕快。


    張靜北往那周邊繞了一圈,手裏攥著紅彤彤的山楂串成的冰糖葫蘆,嘴裏啃著手藝人從鐵罐子裏頭現場扯下的軟軟又韌性十足的麥芽糖,裏麵包了炸得酥脆的花生和其他幹果,支了根細細的竹簽架著,長長板板一條,一口咬下去,麥芽糖香甜又黏牙,和著裏麵包著的幹果,一口一個嘎嘣脆,買來一支就夠小孩專注啃上老半天了。


    周圍陪著家裏老人來看大戲的同齡人不少,孝心是一方麵,另則來湊湊熱鬧也是挺不錯的,沒看見張靜北剛來沒多久,那邊就有不少小夥伴認出他來,站起身一個勁兒衝他招手,被家裏長輩輕聲嗬斥了一句,忙又摸著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急忙忙走離座位,免得杵在那裏遮了旁人的視線,還惹得別人不滿和閑話。


    趁李博陽和旁邊一個長輩搭上話兒,張靜北就跟那小夥聊上了,旁邊那長輩是和張梓沁玩得要好的李姓姐妹,一拉起李博陽說話就沒完沒了,李博陽是個有禮貌的好孩子,不論她問什麽說些什麽,一直都很耐心地應答。


    張靜北和人閑扯兩句,看人李博陽還在唧唧歪歪和長輩墨跡,心裏就不耐煩了,他不喜歡那些但凡有點沾親帶戚的關係,就對他和李博陽的親密指手劃腳的長輩,搞的好似跟他有多熟似的……


    張靜北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幾次試圖掙開李博陽的手都被毫無保留的更加用力攥了迴去,小脾氣一下就上來了,不過在外人麵前他的表象一向維持的好,至少近些年來很少有人再說他的任性嬌縱不懂禮了,暗地裏對著李博陽不知翻了幾個白眼,隻好抿著嘴憋氣。


    這樣的人你永遠別想讓他遷就什麽,即便張靜北本質上確實是個心軟的人。


    相互熟悉到沒有分毫距離的兩人,張靜北哪怕一個小情緒,李博陽都能第一時間察覺到,知道小孩不耐煩,再加上昨晚上實在被折騰的很了,早上起來都手軟腳軟的,在張奶奶那裏窩了老半天,還是不知情的老人看不過眼,非催著兩個大晚上的出來看大戲,估計張靜北這會兒還好好地窩在那炕子上,安安心心剝著張奶奶給她孫炒得糖栗子,偶爾逗逗那愈發懶散的斑二少,日子也不會太難過。


    因著這點不耐煩,李博陽也不敢和那長輩也就是聊太久,隨意尋了個話頭就掐斷了話題,拉著張靜北要走,那長輩似是這會兒才迴過神來,看著兩半大小子有些了然地笑了笑,真是,這李家小子年紀小小不得了啊,真正說上話才覺得這孩子腦子成熟思維邏輯縝密地能跟大人媲美,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一時忘形便聊得久些。


    兩人前腳才走,張梓沁安頓好張奶奶,後腳就過來找她閑聊。


    身為長輩,對於家族有李博陽這樣上進有腦子又有手段的晚輩,李家表姑心裏還是很得意地,不過在提起和李博陽玩得很親近的張靜北時,她很明顯地皺了下眉,雖是看在張小姑的麵上沒多說什麽,但是心裏大概也是覺得這孩子太嬌氣,李博陽對他寵的有些過分了。


    那李家表姑其實跟李博陽家算不上什麽太親近的關係,不過同在一個鎮子,說不親近卻也親近,隻是這麽多年她一直在外拚搏很少迴來,就是之前看見李博陽和張靜北也是很久之前的時候了,那時候隻覺得兩孩子實在粘膩的很,卻沒多想,到現在長了年齡,便又覺得太過親密了也不好,隻是張李兩家向來不分彼此,她也知道她這話兒真說出來恐怕不太好聽。


    張小姑向來最擅察言觀色,兩人又一直聯係甚密,她那發小抖個眼皮子她都能知道她心裏怎麽想的,嘴上不說,心裏卻是明白的很,隻是明白是一迴事兒,對於張靜北和李博陽的親近,雖有疑慮,卻更多的是不以為然,何況兩人難得再聚,為了這些有的沒得的話題兒鬧不愉快就得不償失了。


    這話兒略過先且不提,那李家堂姑卻是個極八卦的。


    誒,誒誒,你大姐那算怎麽迴事兒?聽說前兒個那誰……她努努嘴,暗示意味極其明顯地拿眼瞄了眼搬了長木凳子陪張奶奶一塊看大戲的張鴻雁,眉眼間都是好奇,眼睛微睜,略帶小心地問,喏,就是那個誰,不是說都找上你們家門去了嗎?怎麽著?難道大姐有和他重歸於好的想法?


    張梓沁俏皮一笑,聳聳肩,誰知道呢?


    不過近日鄭荀在杏楊鎮頻頻露麵,雖也沒真正和他們家牽扯上什麽關係,但是這時不時就要來秀一下存在感什麽的,實在很難讓人產生好感。


    張梓沁想了想,有些不放心地叮囑她,這事兒我大姐自己會處理,你可別鹹吃蘿卜淡操心,盡搗亂,要是折騰出什麽事兒來,看我大姐迴頭怎麽削你。


    李家堂姑砸摸下嘴,很是心有戚戚地點頭點頭。


    大戲開場,場下的人一下安靜許多,在場的小輩都是坐不住的年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四目相對,頓時很有默契地約好一同離去,打算叫上幾個要好的朋友去前邊大操場上打煙花。


    張靜北吧唧吧唧啃著手裏最後一顆糖葫蘆,乖乖站在一邊看李博陽挑挑撿撿買了不少的煙花,有細杆爆發性強的單色煙花,也有三角狀呈四麵噴射的雙色煙花,還有各類摔炮,及鐵絲狀的手轉煙花,眼花繚亂的讓人每個都不想錯過。


    李博陽挑的很認真,還給旁邊圍上來的幾個親戚家的小孩買了些,張靜北嘴巴塞的滿滿的還不忘指使人買這個買那個,被那些孩子奇怪又驚歎的眼神看了一眼又一眼,半點不以為意地站在角落邊,翹著唇角等著李博陽挑好了東西給他擦嘴邊碎碎的糖渣滓。


    有膽大的小孩圍觀了一陣,抱著懷裏一捧煙花,笑嘻嘻對著張小北劃臉頰,嘴裏嚷著,小北哥你可真不知羞,老大個人了還要博陽哥給擦嘴,羞羞臉,羞羞臉……


    張靜北抽空橫了他一眼,哼了聲,你懂個屁!


    這叫情趣,情趣懂麽?就是別人看不懂又體會不來的感受就叫做情趣。


    兩個剛學會怎麽談戀愛的死孩子,屁都不懂,渾把肉麻當情趣,還沾沾自喜,洋洋得意的很。


    打煙花的地方一般都在空曠的地方,冬天太幹燥,東西一沾了火星子就不得了了,張媽媽搬了幾大筐冬橘出來,分了許多給周圍相熟的老人小孩,看到兩人買的那一大捆,有些頭疼的看了眼自家兒子,睨著眼打趣,喲,還敢玩呀?不怕像上次那樣撩了頭發了?


    張小北撇嘴,探著脖子讓張媽媽喂他一瓣剝好的橘子瓣,甜滋滋的味道讓他忍不住眯眼笑,抱著張媽媽的手嬌聲嬌氣地,哪能啊?李博陽在呢,我點了火讓與他拿著放,媽媽,再喂我一瓣,喏,要那個大瓣一點的,嘖,好甜……


    冬天的橘子略有些凍牙,不過那股子甜味反倒更足,張靜北笑眯眯地讓張媽媽喂了幾瓣,趕在張大山從屋裏出來之前,招唿著旁邊幾個小孩,讓搬著一塊去後山那塊小坡大煙花去,那裏都是些農田果蔬,沒什麽高大的樹木,起不著火,安全的很。


    沒幾步在路上碰見李彤,這街頭巷尾的走哪兒都能碰見熟人,之前買的煙花都讓李博陽拿著了,張靜北空著兩隻手,想了想,又從張媽媽那裏拿了一袋橘子,一路就專心致誌剝他的橘子去了。


    李博陽今年又長高了許多,張靜北現在看他都要仰著頭看了,小孩抿著嘴想想又覺得不樂意了,腳步慢了一拍,探著眼暗自在心中比劃兩人的身高,發現自己和他的差距越來越開之後,心裏愈發沮喪起來。


    哎,什麽時候自己有李博陽那身高就好了,張小北矮著個腦袋,努力迴想了下自己上輩子的身高,哪怕到死他也才一米七五多一點,比李博陽矮了不是一星半點,要知道李博陽最高的時候可有一米九多呢,高得像個竹竿,嘖,真討厭。


    這張小北慢下一拍步子,李博陽就覺出來了,又聽耳後那孩子自個念念有詞的自言自語,聲音太小他沒聽清,不過看他那眼神和手腳動作比劃的模樣,想都知道他在念叨著什麽,頓時有些無奈地扯了扯嘴唇,對這孩子的糾結之處很是無語。


    張靜北扯扯李博陽的袖子,讓他低下點頭,順手就把手裏的橘子塞了一瓣進去,看他看不出表情的臉上慢慢透出點溫和和笑意出來,小孩彎起唇,覺得也挺高興,拉著人又開始絮絮地念叨起來,誒,你說李博陽,你怎麽可以長這麽高呢?你以後不要長了吧,我都要矮你半個頭了,以後走一起多丟臉啊!哎,我丟臉了,那你臉上也不好看了,對吧?所以你還是不要長那麽高了,長得高又不能當飯吃……


    小嘴碎碎念了許多,又說,你長得高有什麽好啊,我看你還得仰著個頭,脖子可酸了,以後久了是會得頸椎病的,到時你就得哭了。你說我還鬧得一自卑,多不劃算啊……這前前後後數落了一大通理由,好似他這個子一高,直接就能把個張小北給整殘廢一樣,後麵拖拉拉一大串罪名頓時把這李博陽給逗笑了,誒,這說的還跟真的似的,敢情他不樂意了,李博陽這個子就不長了?他們這才十五六歲的年紀,年華正好呢!


    見李博陽微眯下眼,一臉看白癡的眼神看著自己,張靜北摸了下鼻子,覺得自己果然很有些臭不要臉的天賦,翹著唇角一下又有些高興起來。


    不過,這點子高興在李博陽說他以後會每天帶著張小北一起跑步做運動之後,頓時消失殆盡。


    張靜北使勁兒想要掙開李博陽牽著他的手,高高豎起的眉讓他看起來脾氣暴躁得不行,瞪著眼立馬就跳腳了,若不是旁邊還有人,恐怕這會兒戳著他鼻子臭罵一頓都是輕的。


    李博陽向來懶得搭理他這些臭毛病,他要敢跳腳,大多時候是不理的,但是鬧急了,兩人肯定得幹一架,指不定是誰被揍得滿屁股開花呢。


    李博陽又瞪了他一眼,張小北不高興也隻好把一肚子的忿忿都給咽迴去了。


    媽蛋,還跑步,還做運動,運動個屁……最後還不是運動到床上去了,李博陽你給老子說說,這話兒都提了多少茬兒了,哪次不是把他給弄床上去的,別拿爺不愛喝的牛奶來哄我,會長高,長高個屁,老子長哪兒去了?跟你差一大截呢,就知道哄人,媽的…………啥,真長了,咦……好像是長點了……


    兩人遠遠走在後頭,前邊抱著煙花跑後山的孩子老早就去占位了,哪顧得上他們。


    張靜北的脾氣風風火火說一陣是一陣,前頭還火急火燎的鬧脾氣,沒兩句,自己又樂得什麽似的,拉著李博陽比劃來比劃去,覺得自己好像還真是高了那麽兩厘米,心情頓好,路過某個黑暗不見五指的拐角處時,還特意拉著李博陽親了他一口,咧著口糯糯的細牙,笑得見眉不見眼的。


    後山人多,比大操場那邊多了不少,男男女女的多是是小情侶來打煙花尋浪漫的地方,張靜北挑了個稍微安靜點的位置,一挑眼還看見了不遠處和其他女孩子一塊點煙花的趙寧寧一幫人,餘子茂也在一起,不過旁邊毫無意外的跟著賈高林,兩人交流很少,但是氣氛明顯不之前好了很多。


    張靜北皺了皺鼻子,對著那賈高林深看一眼,才斂了眼中的深思,轉過頭跟著李博陽一起將袋子裏的煙花都擺放出來,等著點了火就能飛到天空去,炸出色彩斑斕,美麗奪目的煙花來。


    那邊餘子茂玩得很投入,哪怕身邊跟著個他並不是太喜歡的賈高林,也沒將他這股高漲的興致打擊下去,反而因為趙寧寧買了幾樣樣式比較特別的煙花顯得很是蠢蠢欲動,跑上跑下光顧著琢磨那煙花燒出來會是什麽模樣了。


    賈高林來得匆忙,從家族聚會上倉促離開,再一路開車到這杏楊鎮,前後費了不少周折才見到餘子茂,隻可惜餘子茂在被張小北警告過一次之後,原本對他就不怎麽樣的情緒明顯更淡了,這一晚上下來兩人說不上幾句話,比之從前還不如。


    賈高林眸子微沉,性子卻是個沉得住氣的,餘子茂對他漠視加無視,他也不惱,隻是客氣禮貌地帶了自己精心挑選的補品和年貨送到餘家,跟餘父進行大人與大人之間的生意交流之後,借著這趟的方便讓餘子茂帶他到杏楊鎮上走走,一路上觀察之下倒是摸到了些許餘子茂的脾性,相處至今竟然還算和諧。


    餘子茂挑了幾根射程遠,色彩也豔麗的煙花插在泥土裏,捏著根香火一點,倏地就迅速往旁邊一躲,看著那朵朵煙花綻放在天空中,仰著腦袋看得有些出神。


    記得有句動人的情話說,你在橋上看風景,我在看你。


    餘子茂仰著頭看煙花,而賈高林則定定看著少年在耀眼的演化中似是染了霞韻一般的臉頰,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亮的驚人。


    真美呀……餘子茂讚歎出聲。


    是啊,真美……賈高林望著他無聲喃喃。


    你也覺得很美對不對?餘子茂忽然轉過頭來問賈高林,隻是問完他也沒想聽賈高林的答案,隻是眼睛一錯不錯地看著夜空,突然嘖了一聲。


    餘子茂會在此時這般浪漫的景色下出聲倒讓賈高林有些受寵若驚,不過他更關注的是餘子茂稍後一閃而過的擰眉,不由詢問出聲,怎麽了?


    沒,也沒啥……餘子茂不太習慣別人靠他那麽近,身體往後縮了一縮,摸著鼻子卻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一本正經道,就是想到去年我把一盒子小紙彈塞到牛糞裏去,火一點就炸得滿天飛,咳,就跟現在一樣。


    …………


    期待有什麽浪漫情景的賈高林默默往後退了一步,他好像還能聞到餘子茂說起這話兒時,牛糞四處亂飛時的‘滿麵芬香’。


    至此,賈高林對餘子茂的那根代表情商和浪漫的筋兒算是真正絕望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月結會之後好忙好忙,最近天天加班,簡直是要累死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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