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雲賢每次經過二樓走廊拐角的時候總能看見張靜北,小孩臉上帶笑,玩鬧起來總比別人多幾分瘋勁兒,而他身邊總跟著個麵容嚴肅的男孩。


    鄭雲賢遠遠瞧著,直到上課鈴聲再次響起時才恍然迴神一般,慢吞吞準備轉步迴班上。


    隻是,腳步前轉又迴縮,鄭雲賢猶豫一秒,實在是身上的視線太過灼人,再轉頭看去的時候就見張靜北一手扣著圍欄,一手支著下巴笑眯眯看他,雙眸微狹,臉上帶著股漫不經心地輕慢。


    鄭雲賢蜷在大腿邊的手指一緊,唇邊翹起迴了一個溫和又禮貌的笑容,瞧著總算比之前幾次見麵的時候顯得從容一些。


    張靜北淡淡掃他一眼,轉頭又撲到旁邊的李博陽身上,臉上嘻嘻,鼓著兩腮也不知在說啥,兩人親昵地湊到一塊,腳步一轉就看不清人影兒了。


    鄭雲賢凝眉想了一陣,總覺得張靜北臉上那笑帶著股讓人渾身別扭不舒服的複雜感,但是這種感覺眨眼即逝,他也並不能很好地察覺出其中真正的意圖。


    原地發了好一陣呆,最後還是教室裏班長在喊他了,才臉色微沉地垂著腦袋進去了。


    其實鄭雲賢不知道,每次當他靜靜看張靜北,在暗處偷偷地觀察他分析他了解他的時候,張靜北的心緒總會莫名一跳,尤其聯想起上輩子他和鄭雲賢從小相處到大那段遙遠又美好的曾經,眉頭一攏,頓時又覺心思悵然。


    上輩子兩人好歹相依相伴了十多年,竹馬竹馬那麽多年的感情,豈是一個簡單的‘恨’字就能完全抵消過去,當時他有多投入,現在這種惡心感就有多強烈。


    大概張靜北此時此刻最恨的就是自己對鄭雲賢太過了解,以至於當他有機會觸摸到事情的真相的時候,心底遲疑又低落,就是想要糊住腦袋蒙蔽自己都沒法做到。


    依著鄭雲賢那樣心思縝密,慣於未雨綢繆的性子,有心算無心,張靜北會輸得一敗塗地想來已是必然。


    隻是,算計來的感情,終究流於現實。


    張靜北為曾經的自己長長歎了口氣兒。


    其實在他暑假上山陪著林外公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他不單想了李博陽和他之間的關係,偶爾腦袋放空的時候他也會稍稍花些心思去思索他和鄭雲賢上輩子那種扯不斷說不清的複雜情感,雖然一直以來他都一昧避及不願談起,時間長了,心裏的那些顧忌倒比曾經以往淡去許多。


    怪自己傻,不論什麽理由,被騙得心甘情願,主動上趕著被算計的那位也總歸是他,真要計較起來,這世上誰沒個理呢。


    看見張靜北迴了教室還若有所思地怔怔想著什麽,李博陽偷偷看了眼站在講台上認真講課的班主任,撇下眼偷偷用手捏了一下他的手心,皺著眉小小聲喊他,北北,北北……


    張小北怔然迴神,咧著嘴先朝他笑了笑,才胡手搓了搓鼻頭,嘿嘿兩聲,眨眼心情一緩過來,瞅瞅講台上上熟悉又令人咬牙恨恨地背影,這屁孩子磨著屁股又要不安分了。


    李博陽多了解他啊,但凡小崽子動動眼珠子,眨巴一下長睫毛,他那心裏就咯噔一跳立馬提起來了,怕他又在白紙上寫寫畫畫給老師找麻煩,索性直接伸手收了他左手邊的鉛筆盒,將裏麵花花綠綠的細長的小畫筆都收到自己書包裏,撥正課本一聲不吭瞪著張靜北。


    張小北生來嬌氣,性子跳脫還愛胡鬧,要是以往碰上跟他找茬的人他還可以擼起袖子跟人幹一架,偏偏有些人的虧他就是不吃也要打落牙生吞活咽下去的。


    不說教人育子的活計本就比旁人多幾分責任,單就作為老師來說,她所擁有的權利也是家裏大人給的,張靜北不聽話,他被罰站,被叱責……張媽媽也許心裏不滿還要說什麽,但是張大山是絕對不願意將自己這個惟一的兒子慣成一個連尊師重道都不懂的紈絝子弟。


    提起班主任,張小北就滿肚子氣,他是決心要好好上學,以後好歹弄個像樣點的學曆哄著他家老娘玩兒,但是人的脾性本天生,他又不是耐得住性子的人,覺得講著沒意思的課堂他就老愛偷偷摸摸做些小動作,偶爾還會跟趙寧寧傳傳小紙條……


    大概當老師的統統練就了一副好眼力,這邊張靜北一不規矩,那邊老師就能點他名訓斥他一頓,然後稀裏糊塗地,到最後……跟著張靜北一塊罰站的就要再加一個李博陽,這才叫孽緣!


    老師總覺得張靜北就是個害人精,偏偏這害人精長得好看之外,腦袋瓜子也機靈,平時混鬧起來總得有那麽一大群人願意跟著他一塊玩,就連李博陽這麽聽話禮貌的孩子,到了上下課去廁所的時候也是跟他一步不離的,真不知道上輩子是造的哪門子孽?老師擔心呀,擔心這麽個好苗子被帶壞了,但是吧,為人師長的心裏哪個又不無期翼地盼著這好學生也能將那不聽話的孩子給糾正迴來,總還覺著有希望的,畢竟孩子還小呢。


    張靜北拿下巴磕在課桌上,想了想,想了又想,最後還是不想了……這老師的課總讓人覺得枯燥乏味沒新意,也就李博陽愛聽。他覺得他即便做不成一個討老師喜歡的好學生,但是起碼李博陽喜歡的,他也不願意去刻意破壞。


    幹脆,老師講老師的,別人聽不聽他不管,小崽子支著一邊的手撐起臉頰,聽到哪兒就翻翻,跟著看,心思遊神的時候又晃悠悠想著,想著鄭雲賢,想著那居心叵測的鄭荀,想著……晚上還是找老頭談談好了。


    張靜北琢磨著晚上去找張大山好好交流一番,他覺得最近好像應該發生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隻是上輩子的事情實在有些遙遠,他這一時半會兒實在想不起來,不過鄭荀的狐狸尾巴藏了這麽久,總是要挑個時間出來透透氣地,也許從張大山那裏還能得到些有用的訊息也說不定。


    實在是-----鄭雲賢剛才看著他的眼神和笑容,溫柔熟悉地簡直讓他惡心,一股揮之不去的被愚昧玩弄的厭惡感緊緊纏上了張靜北。


    迴去的時候李博陽依舊板著臉坐在單車後座上張靜北的後麵,摟住腰肢的小手抱得緊緊地,抿著的唇線意外地很是嚴肅,隻是這會兒張小北正暗戳戳地琢磨著怎麽給鄭荀父子拆台下絆子呢,一路迴去也沒怎麽注意李博陽的動靜。


    跳下車,張靜北風風火火就進門去找張大山,拽著書包嚷嚷咧咧地,“爸爸,爸爸,我迴來了……”


    李博陽眸色微深,靜靜看了幾秒,禮貌地和張媽媽道別之後,才轉身迴自己院子裏去了。


    李彤最近一直在家辦公,偶爾忙的時候也是盡量能帶迴家就帶迴家。自打沈家主動現身出現在李博陽麵前之後,李彤對自己能和自家兒子相處的時間和他以後的未來產生了焦躁的緊迫感,來自沈家的壓力很大,她一麵希望李博陽能盡快成長起來,即便到時不爭沈家的核心權利,再怎麽也不能隨意任人壓著踹打,另一麵她是愧疚,原因很多,僅僅作為一個母親來說,她覺得自己欠自家兒子的實在太多太多,現在也不過是努力想著法子來彌補迴來罷了。


    李博陽迴家的時候,李彤正圍著腰帕低眉斂目地處理著晚上準備要用的食材,見到李博陽,她忙擦了下手,笑眯眯地地端出一盤小點心,眉眼溫柔,“迴來了,肚子餓不餓?媽媽馬上就做菜了,你先吃點這個墊墊肚子。”


    李博陽點點頭,放好書包在沙發上坐了會兒,磨蹭了下屁股,又轉頭巴巴去看對麵燈光明亮的院子,隔著一條不寬不窄的馬路張靜北咋咋咧咧地嗓音還能輕輕地傳來……


    都說一個家怎麽樣得看當家女主人,李彤是外柔內剛溫淡如水,而張媽媽則是熱情如火脾氣直爽,是以張家一家三口總是熱熱鬧鬧地,閑話兩句都有讓人迷醉的溫暖,而李家則顯得冷清許多,李彤內斂,李博陽同樣不是個愛主動說話的人,飯桌上的時候兩人往往兩顧無言。


    不過,李彤對自家孩子的教育和母子間的交流還是很看重的,察覺到李博陽輕微的低落情緒,問,“怎麽了?看起來你心情不怎麽好?”


    李博陽直眼看向李彤,想了想,還是搖頭,斂了眉兀自想他的心思去了。


    李博陽不說,李彤也沒追問,隻是隨意挑些輕快的話題,笑說,“今天在學校過的怎麽樣?老師教的都懂嗎?北北上課是不是又不認真了?……”


    有關張靜北的話題往往都能得到李博陽很大程度的捧場,不過李博陽心裏藏著事兒,嘴裏應著就顯得心不在焉了。


    他這樣年紀的孩子,對於感情其實是最霸道的時候,因為心思簡單,所以看事情往往就顯得更加直接直白,幹淨如一張白紙,兩人間的友誼若是出現了第三個插足,就如李博陽現在這般,其實他心裏是極其介意且非常膈應的。


    於是,憑白生出一股被欺騙、被背叛、被愚昧的心情……


    張媽媽跟李博陽說過,朋友間什麽都好商量,有誤會說開就好了,李博陽想著自己是不是哪裏還有沒和張靜北說的,所以這次小孩也不願意和他說了……


    說開了就好了!拿筷子戳戳碗裏的飯,李博陽暗自做下決定,咽下嘴裏的飯,撂下筷子就直奔對麵院子去了。


    去到對麵的時候,意外的張靜北身邊還多了一個認識的趙寧寧和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不過這都不是他關注的,李博陽死瞪著一雙細長淩厲的眼,趙寧寧你個丫頭片子,當著這麽多人麵拉張靜北的小手真的好意思嗎?


    一個鄭雲賢還不夠,再來一個趙寧寧,李博陽簡直叔可忍嬸不能忍,板著臉強忍著怒氣,直接中間橫插一步過去……


    張靜北傻愣愣看著被莫名其妙擠開的趙寧寧,再看看繃著臉對自己怒目直視的李博陽:…………


    臥槽,這一臉‘我才是他奸夫,你奏開’的表情到底是要鬧哪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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