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天起,張小打雞血似的,一到周末就往王先生那裏湊,王夫人一沒注意,這丫的就能從樓上溜達下來,躥出來湊熱鬧去。


    小崽子模樣生得討喜,就是嚴厲如王夫人也有些禁不住喜歡,尤其這小夫妻還沒個孩子,對上這沒臉沒皮地總有些心軟。


    尤其張靜北嘴皮子塗了蜜似的,一張小嘴甜的能膩死個人,甜言蜜語張嘴就來,撒謊都不帶寫草稿的。


    “師母,我中午能跟您一塊吃飯嗎?我把我蒸排骨分一半給你,好不啦?媽媽做的可好吃了……”眨巴眨巴眼,又眼巴巴看著她大眼撲棱撲棱地,糯糯的小米牙一咧嘴,王夫人一時沒抗住就點頭了。


    李博陽瞅瞅那死孩子的飯盒,又看看自己的小盒飯,心裏一下酸歪歪地,北北昨天還說要分一半給自己的。


    王先生含笑看了眼略帶委屈的李博陽,又瞥了瞥撒嬌賣萌臭不要臉的張小北,很是無奈自家夫人看著自己時無意間露出的那股期翼,頭疼道,“就按夫人的意思辦吧。”


    王家老一輩人本就和杏陽鎮淵源頗深,原就受了李彤的拜托幫忙看顧李博陽,現下再多一個也無妨,放一隻羊和放兩隻羊有啥區別呢?


    這就點頭應承了。


    哎喲,可把張靜北給喜得,咬著勺子磨嘰半天還沒吃完一碗飯,最後還是李博陽繃著臉接過了他手中的碗,罵著哄著硬逼著人慢吞吞咽下了那碗飯。


    王夫人和李彤有些舊交情,平日裏看見這李博陽規規矩矩地就跟個嚴肅老成的小老頭似的,板板整整氣勢半點不輸人,也沒見著和別個小朋友走這麽近的時候。


    按張媽媽說的,張靜北這破孩子天生的老爺命,等著人來伺候著,自李博陽來了之後,那就更是忙前忙後一手包,完全當個祖宗供起來。


    小崽子上輩子就被這人給伺候習慣了,也就重生迴來那幾天還別扭著股勁兒,裝模作樣等著人上趕著伺候他了,純粹在那作呢。


    這不,沒幾天時間,小崽子又過上老佛爺一樣的日子了。


    小崽子太習以為常,那邊李博陽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把個王先生給酸的,牙都要軟了。


    這邊北大爺嘟著嘴又不樂意了,“李博陽啦,我不要吃韭菜,要藏牙縫裏去,要炸魚塊啦,你那個好吃,分我一半咯,下次我也分你一半好不啦?你乖啦,信我啦……”


    信你就有鬼了!這話兒張小北至少給他許諾不下三十次,空頭支票什麽的,不兌現一次,人家就是想要捂著腦袋被你騙也裝不成這大頭鬼呀!


    李博陽朝他瞪眼,捏著勺子硬是沒像之前那樣好說話,“不吃我就揍你。”


    張小北吧唧一口就親上了李博陽的臉頰,油乎乎的小嘴毫不客氣地印了個粘糊糊的油印子,咧著嘴笑得見眉不見眼的,細聲細氣哄他,“晚上迴去再吃菜咯,中午不吃肉會餓的,”說著順手一扒拉就將自個小青菜給弄到他碗裏了,小嘴咕咕噥噥地,“吃菜長得高,李博陽你吃多點,長高點咱們下迴揍死餘胖子那丫的……”


    得,這話兒越說越不著調了。


    偏李博陽就吃這套,隻是皺著眉把自己碗裏的肉片都喂他嘴裏,時不時也摻些小青菜進去,知道這是李博陽最後的底線了,張靜北也不敢怎麽鬧騰,隻好嘟嘟嘴咽下了,看得王氏夫婦又是無奈又是好笑。


    下午,跟著王夫人學琴的也就剩三四個人了,原先報名來學琴的統共就有二十幾個,隻是學什麽都不容易,能忍到現在還不退怯也就僅僅這四個了,尤其中間隻有張小北一個男孩子。


    要說來,王夫人會對張靜北有所關注的原因,一個就是因為這麽多學琴的孩子中,要算最嬌氣的男孩中,他可是榜上有名的一類,就是剩餘幾個女孩子資質都沒有他好,能堅持到現在已是難得,那另一方麵嘛,自然是靠那張細皮白臉漲得魅力指數了。


    這還真是一場美麗的誤會。要知道張靜北上輩子可沒被張媽媽死壓著去王夫人那裏上課,好說歹說也學了好幾年,後來又被李博陽死活拘在他身邊,能拿來打發時間的也就鋼琴這玩意兒。別的不敢保證,但是重來一世,再學鋼琴他也就心裏有底,至少怎麽跟王夫人打交道是很有行道的。


    單靠一張臉皮可蒙不住這王家的兩隻老狐狸。


    小崽子腦子聰明,學東西也快,何況他還有上輩子那三十年的磨練墊底呢,完成了王夫人布下的課業之後就跟王夫人說了一聲,頂著其他三個小姑娘羨慕嫉妒的灼熱眼神慢悠悠溜達到樓下去遛彎看熱鬧去了。


    下了樓進屋一看,王先生沒在,張靜北摸摸下巴笑得一臉賤賤地的就進去了。


    那可不,小崽子是算好時間掐著點去的,王先生要還在那兒杵著,他就得重新學數數了。


    練字房裏人不算多,總共就十多個學生,想想王先生那手段,收拾十來個小孩子不是小菜一碟嘛,張靜北溜達進去的時候別的也就瞥他一眼,然後就垂頭練他的字去了。


    李博陽在這小小練字房裏還挺有名氣,關鍵是他沉得住氣,學東西也能靜下心來,不顯浮躁,這就比別的孩子多了幾分讓王先生關注的地方,再者孩子之間也是有競爭力的,王先生不過誇了李博陽幾次其他學生就難免將他看做對手了,有些心眼小的還巴不得張靜北成天找李博陽呢,是以,小崽子進出練字房並不受阻。


    李博陽也不在意,張小北來了,他就給讓出自己那小椅子,收拾好自己那桌子給人倒了半瓶汽水,這就算把小孩給安穩住了,另外半瓶是留給他迴去時候喝的。


    這破孩子半點不知道不好意思,捧著杯子很是心安理得的坐在椅子上,悠閑地晃蕩兩隻小短腿,一會兒起身去看李博陽寫的如何,看人寫的認真還老湊上去喂水,這會兒他就良心發現了。


    不過,張靜北是渾身跟長跳蚤似的,沒個安靜的時候,等著李博陽寫完第五張宣紙了,這丫就攛掇李博陽帶他到後院看熱鬧去。


    張靜北估摸地準準地,這晌兒鄭荀正該帶著鄭雲賢跑上門來,打算照著劉皇叔再來個山寨版‘三顧茅廬’什麽的,哎喲,這傻得腦袋抽筋的,人王家這高門大戶,你來一次兩次還行,老這麽來,人家還以為你圖謀他什麽呢?


    不過……


    張靜北蹲在後院草垛裏,小心翼翼又探著腦袋瞅半天,王先生背著他們,但是鄭荀和他那小黑戶的神情是看的清清地,沒看見兩人都麵帶喜色麽?這肯定要糟啊!


    李博陽也跟著來好多次,偷窺很多遍了,以他這種在同齡人的平均水平裏還要高出許多的智商和情商都沒想明白他家小孩到底在想些什麽東西?


    每次看見鄭荀和另一個小孩蔫了吧唧地離開,這丫就樂得跟什麽似的,迴去心情一好,讓他主動親兩下都行。要是鄭荀麵露希望的離開,等著吧,迴去就該張靜北自個蔫了吧唧的了。


    李博陽覺得這樣不好,他曾經在李彤的某本書上看見過一句話,說,一個人在另一人心中的重量和位置,是從一個人對另一人越來越頻繁的關注中開始的。


    張靜北對鄭雲賢的關注,算起來也有半個多月不止了,這讓李博陽覺得苦惱又糾結。


    “北北,你是不是喜歡那個鄭雲賢啊?”李博陽開口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嚴肅語氣認真,頗有那麽點你說是他就掐死你的狠勁兒。


    孩子對自己所有物的強烈占有欲也是極其讓人心驚的。哪怕張靜北還清晰明白地記著自己現在和李博陽並不是從前那樣的關係了,但眼前這與上輩子一模一樣的眼神還是讓他心裏咯噔一下。


    反正你要不能給出個正當理由,張靜北這段日子是別想舒坦些過了,何況李博陽是最不能容忍別人對他撒謊的那類人。


    想了想,張靜北還是沒跟他撒謊,“這個吧,我說出來你不能告訴別人……”小崽子低著個腦袋,磨嘰半天才吭吭哧哧接著說,“你不知道吧?這鄭雲賢其實是我大姨夫在外邊養的小黑戶,就是他姘頭生的兒子,”撇撇嘴,又道,“我大姨就兩個女兒,哪來的兒子啊?那天你也知道了,他還敢跑我家,讓我爸也就是他小舅子給他私生子走關係弄進這裏來,他圖啥啊?我看心挺大,反正別跟我們家沾邊就行,我這不看著他,別到咱麵前作呢嘛!”


    李博陽怔了兩秒,仰頭看了看站張靜北後邊半天的男人,拉著張靜北老老實實喊了聲,“王老師。”


    張靜北還自顧惆悵呢,抬眼就看見一笑眯眯地狐狸臉,嚇得他差點一下竄到李博陽後背去了,諂媚地衝他笑笑,“老師好,好……我,我迴去了老師……”也不等人說什麽,扯著李博陽手就跑了。


    迴去的時候,張靜北一路都蔫蔫地,這下好了,老狐狸知道了,他這還想靜悄悄使壞呢。本來還打算李博陽跟著王狐狸發財的時候順帶捎上他呢,好不容易老狐狸對他印象好點了,這會兒肯定得打折扣,哎。


    旁邊的李博陽剛緩過來的臉色也陰沉下去了,說是看著他倆別對他們家使壞,其實心裏不還是擔心惦記著嗎?沒看王老師一出現,小孩臉都嚇白了。


    晚上迴去兩人還是睡一塊,張靜北一洗完澡,李博陽就等在床上侯著他了,一躺平,後麵那手就緊緊摟上來,小崽子一愣,好聲好氣哄他,李博陽啦,別抱那麽緊好不啦?天熱好難受的。


    後麵人抿緊嘴,甭管張靜北是鬧他打他,死活不鬆手。


    張靜北把自己的脾氣都鬧沒了,隻能在心裏一個勁兒歎氣,這可怎麽辦呀?他倆現在還沒怎麽著呢,這李博陽就開始劃分地盤,領土意識也忒強了?!


    張小北有些頭疼,又拿他沒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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