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個自律認真的孩子住一起最大的弊處就是,會將自己襯托得更加懶散不聽話。


    張媽媽來敲門的時候,李博陽已經疊好被子,洗漱完之後,高聲應了句,就轉過頭又和死賴著床不肯起來的張靜北折騰去了。


    “坐直……”


    “抬手……”


    “站起來一下……”


    ……


    別瞎猜,其實就是李博陽實在沒能將人弄醒,隻好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地要求他配合自己給他換睡衣、穿衣服,連去刷牙都是李博陽抱著他進的廁所。


    “李博陽,我不要起來啦,好困好困……”當手裏莫名其妙多出來一支擠了牙膏的牙刷,張靜北連眼睛都睜不開,嘟著嘴哼哼唧唧地比往時還要嬌氣。


    沾了冷水的毛巾略擰幹,撲麵拍在小孩的臉上,臉頰的熱意和冰涼的麵料隻一相觸便驚起滿身的雞皮疙瘩,張靜北打個激靈兒,頓時有些精神了。


    傻愣愣怔半天,張靜北慢吞吞地上下動著手臂刷洗牙齒,嘴裏含了水咕咕兩下吐掉,來迴清了嘴裏的牙膏味,這才懶懶地仰頭讓給擦臉。


    下去吃早餐的時候避免不了的還是張大山一頓不滿的批評,張口閉口就是臭小子,小兔崽子……


    小兔崽子不疼不癢,等人罵完了,還嘻嘻笑著擠眉弄眼,爸爸,我是小兔崽子,那你啥?你個老兔崽子能啃得動媽媽這個窩邊草嘛


    老兔崽子氣得直翻白眼,廢話,啃不動還能生出你個大逆不道的兔崽子來?!


    去上學的時候,張靜北捂著半邊屁股氣咻咻地怒瞪張大山,簡直不可置信,“爸爸,你怎麽可以打我屁股,李博陽還在呢?”當眾就將褲子給扒下來一頓狠揍,簡直麵子裏子都丟盡了。


    張媽媽有心想勸,但是兩父子一個脾性,這麽針鋒相對的,實在是,實在是……瞥見一旁的李博陽,張媽媽默默捂臉。


    張大山冷哼一聲,轉頭和顏悅色地叮囑李博陽,“博陽啊,這小子在學校就拜托你,要是上課不聽話,調皮搗蛋擾亂課堂,你迴來就告訴我,看我怎麽收拾他!”話尾未盡,張大山又摸著嘴角賤賤一笑,“都說將在外軍軍令有所不受,實在不行,你替我收拾他也行,照著我剛才那樣,給他來個狠的,他就聽話兒了。”


    李博陽目不轉睛地看著張靜北用手捂著的屁股,見小孩小臉皺巴巴地,顯然是被揍疼了,對著張大山的話兒當即有些較真,眉頭擰成了麻花,“北北很乖的!”丟下這句話轉頭又去翻他那瓶藥油去了。


    張大山頓時後頭一哽,氣不打一處來,乖巧,哼!乖巧!他就想不通了,這麽個壞小子,他家老太太護著也就罷了,怎麽連李家小子都這麽上心。


    心有猶豫,再看小崽子的時候,便多了幾分柔和,隻是多看那麽幾秒,再聽那小小孩子哼哼唧唧地將張媽媽和李博陽使喚地團團轉的時候,剛才那股柔情頓時煙消雲散,哼,乖個屁。


    張靜北其實也就是嘴皮子癢,明知道占不了便宜卻又覺得不甘心,但是對於像老頭這種暴力分子,他壓根就沒有一點還擊之力,也就隻能乘逞逞嘴皮子罷了。


    不過,這一點都不妨礙他向李博陽吐槽的興致。


    張靜北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悲催,張大山這個不友愛的男人,當著人麵就能給自己好看,讓李博陽看了多不好啊,他還指望著李博陽以後當他小弟呢,哎,作為老大,一點威懾性都沒有怎麽行呢?!


    告別了張媽媽,張靜北乖乖地任由李博陽牽著他的手,仰著脖子試圖給他洗腦,慢條斯理地和他說話,“李博陽哦,你以後不能像爸爸那樣打我,我會哭的,我絕逼會哭給你看的哦……”


    想起那日自己情緒崩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張靜北心裏略顯羞赫,一麵又覺得得意,原來上輩子那樣冷硬不好說話的人竟然還怕他的眼淚,這可算是意外之喜了吧。


    不過,拿這個當恐嚇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小崽子抿抿嘴,小心翼翼看他,慢聲慢調地,“你看,我這麽可憐爸爸都不喜歡我,你要是不對我好,我會很可憐很可憐……我這麽喜歡你,你以後會聽我話兒的對不對?”


    李博陽停下步子磚頭看他,大概是覺得這話兒有問題,一時遲疑,但是看見小孩這麽眼巴巴地看著他,心裏一軟,想了想,道,“那你要一直喜歡我才行。”


    張靜北心裏撇撇嘴,心道,還挺會講條件,但是轉眼再想便笑了,“你一直聽話兒我就一直喜歡你啦。”


    李博陽茫茫點頭,走出幾步,立馬就覺出不對,定定眼麵無表情地強調,“你不喜歡我,我就揍你!”


    小崽子怔怔瞪大眼,站在原地不動了。


    倒是李博陽臉上笑有幾分溫和與滿意,“張叔叔說的,不聽話揍你。”


    張靜北傻了幾秒,翻個白眼轉身就走。


    是誰說‘人之初性本善’的,老子戳死你!!他果然太異想天開了,竟然妄想把個黑心大尾巴狼當成小蓮花跟班來養,簡直恨不得自戳雙目。


    張靜北臭著臉,一上午都沒搭理李博陽。


    說生氣有些牽強,就是覺得沮喪,你看他這麽好,這麽活潑可愛,還會撒嬌,他都已經‘改【bian】過【ben】自【jia】新【li】’了,這人竟然還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好憂桑!人生頓時沒有意義了。


    李博陽是個相當又主見的孩子,隻要他認為自己是對的,那麽別人說什麽他都不在意。


    張靜北不高興,張靜北鬧別扭,他也沒急著上前討好他,該上課上課,下課了就預習課本、做作業,看到張靜北輕忽之下寫錯的答案,還會一本正經地糾正他。到了午餐的時候,小崽子戳著米飯草草敷衍幾口就要丟掉,還是李博陽拿過他的勺子喂得他,一個喂得相當自然,一個吃得理所當然,全然不顧周圍竊竊私語的談論聲。


    中午炒的的冬瓜蝦仁,張靜北不愛吃菜,捏著勺子專挑小蝦仁吃,吃完自己的就挑了李博陽的吃,碗裏剩了大半碗白米飯,被李博陽拌了趙寧寧給的肉醬給喂完了。


    “張小北,我媽媽還給做了兩瓶蟹醬,可鮮可好吃了,分你一瓶,你要不要的啦?明天來和我玩好不好啦?餘小胖邀我一塊去小河灣那裏玩。”趙寧寧挖著罐子裏的肉醬幹著吃,嘴裏塞得滿滿地有些口齒含糊。


    張靜北慢吞吞地咽下嘴裏最後一口飯,嘟著油乎乎的嘴讓李博陽給他擦嘴,心裏有些猶豫,“可是……”他都答應了明天跟著李博陽一起去興趣班了呀。


    小崽子偷偷看了眼旁邊的李博陽,習慣性就嘟起了嘴巴,這個他從上輩子一直到現在都改不了的毛病讓他看起來越發稚氣。


    細細的小手指戳了戳李博陽的腰部,小崽子眼帶怯怯地看他,小孩子心性的張靜北其實早就不生他氣了,尤其這人剛才還好脾氣地喂他吃飯,行事頗有些陰晴不定的張靜北頓時就顯得心虛了幾分。


    “李博陽,我明天不去興趣班啦,你幫我跟媽媽說好不好啦?”


    李博陽抿緊嘴,沒吱聲。


    但張靜北就是知道,這人不高興了。


    上輩子就是,這人喜歡將自己深深包裹在旁人看不見的厚繭裏,將層層思緒疊疊堆放,不允許任何人的到訪,上輩子張靜北也一直以為這樣的人實在不容易接近,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還顯得冷硬無情。


    但是後來相處久了,就能輕易分辨出他的情緒變化的細微處,就如此時,這人不高興時,會習慣性抿緊嘴,目光微直,右手手指僵硬緊繃,隻是麵上顏色不改,後來更是練就一股厲火煉不化的冷漠,這才完全阻隔了別人窺透心思的渠道。


    大多時候,張靜北都抗拒不了李博陽這樣倔強和脆弱的一麵,心裏歎口氣兒,嘴上語氣就軟了,轉過頭朝趙寧寧搖搖頭,聳聳肩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李博陽明天要去學書法啦,他一個人會害怕地,我去陪陪他。”


    瞧瞧,說得多麽大義凜然,活像他自己就不用去學鋼琴似的。


    趙寧寧有些不高興,恨恨瞪了一眼李博陽,覺得這人真討厭,什麽時候都要跟自己搶張小北,耷拉著腦袋,心裏就更是懨懨,喪氣道,“那我也不去玩了。”


    結果,第二天李博陽就被幾個小孩子給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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