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小鎖端起了茶杯。


    她沒有糾正金掌櫃認知中的偏差,反而趁著喝水的功夫,觀察著金掌櫃的表情。


    這個媚態十足的婦人,不過在一瞬的示弱與求情後,就恢複了之前自信滿滿的樣子。


    “看來金掌櫃,和九郡公真的很熟悉。”終於,佟小鎖放下茶杯,笑道。


    金掌櫃已經坐下,捏著手帕,理了一下鬢邊的頭發。


    “實則並不熟,反而是他欠我一飯之恩。”她語調中帶著些輕佻和無所謂,“隻是我老了,反而更愛迴憶以前的事情。當年千裏解送上百罪囚,七個繈褓嬰兒,隻活了那一個,想來是不容易的。”


    佟小鎖一笑:“掌櫃的可不老,好看得很呢。”


    “心老了。”她的話中,自帶一股中二的憂傷。


    佟小鎖不說話了,而是再次轉向了窗外。


    原來她曾經是發配在西疆的罪囚。


    此刻,外間已經是午後時分,街上的人流漸漸稀少,倒是附近的幾個小食攤位,人多了起來。


    不知道這偌大的京城之中,還有多少金掌櫃這樣,隱在市井中,藏著故事的人物。


    她感慨片刻,本還想再問些問題,忽見自金銀樓裏,之前身材豐腴的婦人,已經帶著孩子出來了。


    待的時間倒是蠻久,佟小鎖在心中走了神,多看了那婦人一眼。


    豈料就因為多看的一眼,她的太陽穴猛地一跳,立刻又是刀剜般的頭疼。


    眼前閃過了事關那婦人的幻覺,而這一次的幻覺,卻和之前的不一樣。


    以前的幻覺,是她置身期間,而這次的幻覺,卻像是一層薄霧,籠罩在現實之上一樣。


    現實之上,是那婦人領著孩子,穿街過巷,最終到了一間屋子前。


    可還沒等她進屋,那個曾經在孟七珺幻覺中出現的穀老大忽而出現,飛起一腳,先踢飛了那個孩子。


    孩子飛了起來,撞在牆上,最終倒在血泊裏……


    而幻覺之下,則是一個夥計打扮的人自金銀樓出來,拐進了小巷。


    不過片刻光景,穀老大就已經袖著手,從巷子裏走出來,跟在了那婦人身後。


    在她的幻覺之中,這個穀老大,至少殺了兩個人。


    這該死的頭疼!


    ……


    “大小姐?”金掌櫃見佟小鎖麵色倏忽蒼白,眼睛都發直了,便喚了一聲。


    現實之前的幻覺猛地消失,因疼痛而捂著額頭的佟小鎖,在垂下頭的那一瞬間,看見白隱自金銀樓之側的茶室走出,也跟在了穀老大的後麵。


    “小姐,您又頭疼了嗎?”子規知道她有頭疼的毛病,連忙緊張地扶住她,柔聲道。


    佟小鎖搖了搖頭,人已經起身:“子規,我有些事情要出去一趟,你先在這裏等我。”


    子規以為自己聽錯了,恍惚一下,見佟小鎖已經到了雅間門口,才像是被點了的炮仗般,跳了起來。


    “小姐要去哪兒?奴婢要跟著!”她飛撲過去,扯著佟小鎖的衣袖,急聲道。


    佟小鎖卻按住了她,不由分說道:“你等在這裏。”


    “可是……”子規還要掙紮,佟小鎖卻已經靠在她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金掌櫃沒有聽見佟小鎖說的是什麽,隻不過等佟小鎖說完話,子規倒是略微平靜了些。


    這個性子沉穩,有些聰明,但以往隻大宅裏待著的丫頭,咬著唇,好容易才點點頭,帶著哭腔道:


    “是,奴婢明白了,還請小姐小心。”


    佟小鎖笑了,這才對金掌櫃道:“還請掌櫃的,幫我照顧好她。”


    子規依舊站在門口,憂心地看著她與那個四兒說了兩句話後,不知道接了個什麽東西,就出了佳客至。


    金掌櫃並不打算打聽佟小鎖剛才說了什麽——問了,這個忠心的丫頭也不會說嘛。


    “子規姑娘在這兒歇著吧,小婦人……”


    金掌櫃話音未落,子規卻已經抹了一把淚,轉身對金掌櫃露出了笑容。


    “掌櫃的,小女也有事情想問問您呢。”


    ……


    白隱是一個有名的商賈,但絕對不是一個細作。


    他習慣於用錢來讓別人辦事兒,包括跟蹤,買消息之類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佟大小姐讓她去穀老大。


    穀老大這人,白隱是知道的。


    京城裏最是下九流的人物之一,他的名字從佟小鎖嘴裏出來,就已經很不可思議了,更何況是要他跟蹤?


    不過,他還是當個事情,去讓金掌櫃辦了。


    豈料這一跟,那困擾了他很久的雲南之事,就從這位穀老大身上撕開了一條口子。


    這事情,牽涉到了章家,白隱並不很意外,畢竟那樣大的事情,後麵沒幾個大人物支撐不可能,所以他真正的疑惑,是佟大小姐為何會知道這些事情。


    這位深閨之中,還曾是個結巴的小姐,知道的事情未免太多了。


    比安平公知道的都多。


    所以這段日子,佟大小姐隻要一到佳客至,他就會在附近出現,為的是第一時間知道,這位大小姐要做什麽,又是否與什麽人有接觸。


    誰知道,今天卻節外生枝,遇見消失了有些日子的故人。


    所以,才會有此刻,白隱小心翼翼地跟在穀老大後麵,思索著要保持著什麽樣的距離,才能不被人發現的場景。


    我隻是一個商人呀,他在心中歎氣,跟蹤什麽的,很累。


    隻是還沒等拐進眼前的三岔巷口,白隱就被人從後麵扯住了。


    他嚇得一哆嗦,迴頭看時,才發現是男裝打扮的佟小鎖。


    “大小姐?”白隱沒想到她竟然跟了出來,不覺有些驚訝。


    佟小鎖小聲道:“這條小巷中的這條路長且狹小,白公子出去容易被發現,反而害了他們。”


    白隱這才偷偷探頭看了一眼。


    果然如她所言,小巷剛好夠兩人並行而過,隻有像那婦人那般失魂落魄,和孩童般天真懵懂的,才會不知道後麵有人跟蹤。


    “慚愧,”白隱歉意道,“白某確實不會這等事情。”


    佟小鎖沒做聲,隻是也探頭向巷子裏看了看,這才道:“這個人很兇惡,我們得救人。”


    白隱微頓,問道:“你是知道那人是誰嗎?”


    佟小鎖覺得他問得奇怪:“不知道。”


    白隱緩緩道:“那婦人姓齊,是金銀樓已故老掌櫃的兒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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