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的曹芳說著說著一下就扯到了昔時在洛陽宮看黃門作羹,對麵的曹大將軍腦子也是有點轉不過彎來了。


    莫說是曹爽了,就連這位大將軍身旁的夏侯玄都忍不住的抬頭重新看向了高台下站著的曹芳。


    而這邊懷著滿肚子疑惑的曹爽當然也是繼續追根到底的問了下去。


    “臣愚鈍,卻是想不明白陛下所言的這黃門作羹有何特別之處?”


    言罷,曹爽也是豎起耳朵望向那位小陛下了,他還倒是真想聽聽這黃門作羹與現在這事到底是有何關聯。


    也沒有多做解釋,邁開步子曹芳迴到曹啟、曹譽兩人身旁,這才向著曹爽說道:“叔父卻是有所不知了,那黃門煮的乃是豆羹。”


    一束束光線斜斜的照進了偌大的太極殿中,此刻大殿內擺放著的燈具所散發出的光芒也被其完全覆蓋了。


    曹芳身後高台兩旁的龍鳳大柱在這日光的照耀下也是愈發的璀璨了起來。


    也不知道是故意設計成這般的,還是無意中造成的這種效果。


    高台左右朱漆大柱上用著金箔、銀箔為主體,鑲嵌著各色寶石為配色的龍鳳,在這日光的照耀下也是很好的反射出了陣陣刺眼的光輝。


    對於已經習慣了大殿內那原本柔和燈光的眾人來說這光輝實在是太過刺眼了。


    坐在下方直麵著這兩根龍鳳大柱的諸人也隻好選擇低下頭,要麽就側過頭打量向了殿中的曹芳等人。


    因為直麵著高台下方的曹芳等人的關係,曹爽此刻也是被這光線刺的微微眯起了眼睛。


    沒有在意眼前的小問題,經過剛才這位小陛下這麽一解釋,曹爽反而更加疑惑了起來。


    這黃門煮豆羹不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不說別的,他自己來洛陽宮參加大朝議之前就吃了一碗自己夫人親手熬煮的豆羹呢。


    這樣想著曹爽也是猜測道:“莫非這豆羹難道有什麽特別之處?”


    “並無絲毫特別之處,事後朕曾嚐過隻是一碗尋常的豆羹而已。”曹芳迴答的非常幹淨利落。


    而在見到夏侯玄看過來的目光後,曹芳也不打算繼續賣關子了。


    沒有讓對麵那位大將軍一直猜測下去,繼續朝著曹爽解釋道:“隻是那黃門曾告知於朕,這釜下的柴薪亦有豆萁夾雜其中,煮豆燃豆箕何其悲矣!”


    說完,曹芳如同觸景生情一般抬起右手以袖掩麵顯得極為悲傷。


    實際上,等到曹芳自認為做完解釋,在那邊開始發起散起悲痛企圖讓這件事效果更上一層樓時,對麵的曹大將軍腦子還是沒有轉過彎來。


    雖然,曹爽沒有親手下過庖廚,但他也知道這在煮豆羹的時候,順便用上這剩下來無用的豆箕當柴薪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事實上證明曹芳同這位大將軍的交流一直都沒有在一個頻道之上,直到現在曹爽都在糾結這碗豆羹本身。


    不過,曹爽聽不出曹芳言語中的含義,可就不代表其他人聽不出這煮豆燃豆箕背後的含義了。


    尤其是一直都在注意著這邊的何駙馬,拋卻掉其他事情,單說這位駙馬的文學素養水平還是非常高的。


    不論怎樣,能夠在曆史長河中硬生生開創出一種思想也是需要其本身的底蘊的。


    至少,對於曹芳這樣以物喻事的手法何晏幾乎是瞬間就聽懂了其中的含義。


    但在見到那位大將軍還是那副一臉不知道該說什麽的表情,何晏可是清楚的知道這件事情,要是真就這樣被曹芳一句煮豆燃豆箕給定了論調。


    他所做的努力可就當真是全都白費了,一個不好還要落得個小肚雞腸的名聲,雖然,這位駙馬確實是有點小肚雞腸就是了...


    也沒等曹爽那邊繼續問曹芳這豆羹到底是有什麽特殊的地方,知道事情緊急,現在自己可不能等到周圍那群已經蠢蠢欲動的朝臣們起身附和。


    在曹芳解釋完後,不少人就如同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一般眼睛突然就明亮了起來。


    剛剛迴到自己位置上的張泰已經是做出起身的動作了,就更不要提拉著曹啟的曹譽了。


    要不是因為實在是感到了有些疲憊,曹譽恐怕早就是開口應和了起來。


    見到這副場景,再看到曹大將軍那副依舊不明所以的模樣。感到事情已經極為不利的何晏總算是選擇站了出來。


    不得不說,這位不愧於是最先開清談之風的名士之一,一開口就直擊要害。


    “陛下所言極是,這曹啟所作所為確實與陛下口中那黃門無異,燃豆箕煮豆羹壞綱常倫理,逆天道而行,雖如此還望陛下念及初犯、同宗之情,也勿要太過傷心!”


    幸好之前曹芳選擇了以袖掩麵,不然,曹芳在聽到這位駙馬話語後臉上的表情可就暴露無遺了。


    曹芳現在也是體會到了何晏身上最大的一個優點了,尤其是從何晏口中說出啥綱常倫理的時候,曹芳的臉色就別提有多奇怪了。


    當真是有著昔時名家那個感覺了,就連曹芳在這之前都沒有想過,從自己口中說出去的這幾句話還能這麽理解。


    最最難受的是,被何晏這麽一弄,曹芳剛才醞釀許久的情緒和那已經憋了許久的詩又要給硬生生憋迴去了。


    剛才還要死要活喊著要嚴懲曹啟的何晏,現在成了變成出來勸阻曹芳念及初犯、同宗之情的那人,這一下局勢轉變可不謂不快。


    張泰那已經起身懸空的身體也是重新迴到了坐墊之上,被何晏這一番解讀下來,這位大鴻臚也是搞不清那位小陛下目的到底是啥了。


    何晏玩的這一手作用還是非常大的,曹芳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麽辯駁了。


    就算這樣曹芳可還沒有陷進去,隻是瞬間曹芳就想明白了,自己現在為啥要同何晏辯駁呢?


    對於自己來說最重要的事情,應該是要快點把這件事塑造成曹爽欲苛責宗室手足,小陛下仁慈出手阻止才對。


    想明白這一點的曹芳直接理都不理在那邊惺惺作態的何晏,繼續向著曹爽問了一句“剝東海王世子宗室籍貫,廢為庶民遷往鄴城,大將軍當真是要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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