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初三年二月二十六癸醜日


    天空月光幽冥閃爍,照亮了那地麵上那座在此時看來無比廣袤的都城,郭牆套著郭城,郭城又套著內城,內城則又套著洛陽宮。


    環環相扣之下很好的體現出了人與人之間地位的差距,那郭城、內城、洛陽宮在那一層層厚厚的城牆環繞之下,此時顯得是那麽的高不可攀。


    此時坐落在邙山以南的整個洛陽城中的夜晚倒是顯得祥和無比,因為城中實行宵禁的緣故總是會顯得很安靜。


    隻有那時不時傳來的更夫用力發出的打更聲,才能讓人知道這座城市依舊還沒徹底的睡去。


    洛陽城西方不遠處的那條穀水在其上那新修繕的千金堨作用下,硬生生的被攔腰截成了兩段。


    一條奔流注入了南方的洛水,另一條卻被人為修建的渠道給引向了洛陽城北,它被人賦予了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千金渠”。


    也算是與千金堨交相輝映了,隨著這條水渠流淌也為這座城市的北方帶來了寶貴的水資源。


    洛陽宮與一大半內城的每日用水都靠著這條水渠在維持著,更為重要的是這條水渠從一開始就被賦予了漕運的職責。


    城北的千金渠不顧水中那時不時浮現出的冰塊依舊在緩緩的流淌著,一直流淌向著東方的那一片綿延四百餘裏的鴻池陂。


    這條千金渠與這綿延四百餘裏的鴻池陂與城南那條好似已經亙古流淌的洛水不同,他們與那洛水相比就顯得很年輕了。


    這條千金渠與那綿延四百餘裏的鴻池陂也算是那個名為“漢”帝國臨別時饋贈於這個偉大城池的最後遺產了。


    通過那寬廣無比的鴻池陂,這座龐大帝國的首都才能通過那一條條河流更好的輻射與溝通著帝國擁有的那廣闊無垠的土地。


    而現在的整個洛陽與白天那個無比繁忙的都市好似判若兩座城市一般,這座經曆過戰火尚在恢複的都城在月光籠罩下顯得是那麽的寧靜悠遠。


    但今日注定不會是此刻的那麽平靜與簡單,寅時五更,天寒地凍,注意休息!咚——咚!咚!咚!咚!


    隨著更夫的叫喊與那敲的一慢四快鑼聲,剛才還顯得無比寧靜的天空突然就狂風大起。


    伴隨著鬼哭狼嚎一般讓人不寒而栗的風聲,天空中黃豆大的冰雹砸落在地上發出的劈裏啪了的清脆響聲。


    那不算很大的冰雹落地聲並沒有讓還在睡熟著的人們蘇醒過來,但卻是的的確確讓很多已經清醒的人更加清醒了。


    站在房簷底下杜恕順著幽幽月光,站在那兒麵無表情的看著眼前地上已經慢慢堆積起來的小冰雹。


    看著這副場景,此時這位禦史中丞臉上有的隻是無盡的冰冷。


    算上今天先帝逝世已經正好五十日了吧,而距離自己前往高平陵覲見那位小陛下也已經過去六天了。


    昨日大將軍與司馬太尉聯手以輔政大臣的名義召集諸位大臣前往尚書省議事。


    說是召集諸位大臣議事,在杜恕看來倒不如說是兩人在忍耐了六天之後,最後終於選擇在今日做個徹底的了斷了。


    雖然這個了斷不可能這麽快就解決了,最少要持續個十天半個月,但兩人至少是要在今天交換一下各自的條件與利益的。


    看著手上的那道詔書杜恕不屑一笑,作為禦史台名義上的長官他自然也是要去的。


    而且自己這一去大概率是要得罪許多人的,不要想當然的以為杜恕的正直就是二愣子和傻。


    雖然杜恕卻是有點二愣子,但卻是不傻的,他冒著巨大的風險前往高平陵去覲見那位小陛下自然有他的道理。


    當天可以說是張其、顏夏兩人通過半勸說半強迫的方式之下才把這位硬從曹芳那裏給拉了迴來。


    但問題隻是稍微延緩了而已,且在杜恕看來他前幾日前往高平陵覲見那位小陛下那隻是想另辟蹊徑罷了。


    在經過張其、顏夏兩人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勸說之下,以陛下尚且未親政不宜接觸國事為由,說的杜恕隻得放棄了那個想法。


    不過兩人在最後倒是暗示了陛下在親政之後說不定事情有些轉機,讓自己先暫且蟄伏一段時間。


    但依照杜恕的性格自然不會打算就這麽蟄伏一段時間的,他可是猶記得當年他上書勸諫先帝的內容。


    那一句,‘而其罪狀發於小吏,公卿大臣初無一言。


    自陛下踐阼以來,司隸校尉、禦史中丞寧有舉綱維以督奸宄,使朝廷肅然者邪?’


    可是從他接任禦史中丞以來時時刻刻迴蕩在他的腦海之中,當初的自己可以說禦史中丞瀆職不幹事。


    然而當初從他口中說的那句話可是已經把蘭台的那幫禦史們個得罪了個幹幹淨淨。


    而且這還間接的得罪了當時時任大將軍的司馬懿,不就是在其中寫了一句近司隸校尉孔羨辟大將軍狂悖之弟嗎?


    誰叫當時孔羨恰巧征召了這位大將軍的五弟司馬通呢?


    且這司馬通本就狂悖無比,自己這寫的可不是無源之水,然後自己成功的通過這一奏疏被先帝趕出京城了。


    先是被放到弘農郡當了幾年的太守,最後在這天下各地之間兜兜轉轉的任了許多職。


    然後幾個月前就被先帝一道詔書召迴洛陽擔任這禦史中丞了,要知道這可是完完全全的把杜恕放到火上烤啊!


    畢竟當年他可是就差指著鼻子罵這群禦史不管事了,這仇可也算是結下了。


    要知道自己那幾個月在蘭台辦公之時,那些個禦史天天就抱著自己當年上奏先帝的奏折站在門外大聲宣讀起來。


    還時不時給你點評、摘抄其中的兩句,那其中的含義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了,在各種的撩撥之下杜恕的脾氣自然也就上來了。


    可以說杜恕作為杜畿之子能有日後那種淒涼的下場,三分之一的原因就是這群禦史們給予的壓力。


    另外的三分之一的原因就是這位杜恕本來的性格所致,在這其中還是有著張其、顏夏兩人的鍋。


    在有了杜恕這個前車之鑒之後,才有張其、顏夏兩人的痛定思痛認定公羊要做出改變了。


    什麽?還有三分之一的原因呢?


    那你隻能去找那位高平陵的主人了,這位陛下意識清晰時其手段可是高明無比。


    要知道這杜恕曾經可是拐彎抹角的罵過這位陛下呢!


    所以此時此刻這不得不讓人讚歎一句殺人誅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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