珝月太後冷眼看著衛國夫人在那裏哭嚎,大概這次是真到了傷心處,衛國夫人一時停不下來,哭得是肝腸寸斷,命婦非年非節的遞牌子入宮是有時辰限製的,衛國夫人哭就占了近三分之一的時間。


    待衛國夫人抽抽搭搭的將臉上的妝容都哭得差不多了,珝月太後心經已經默念了四遍,“你來這不會就是為了當著哀家的麵哭吧?”


    衛國夫人拭淚的動作頓了頓,道:“太後娘娘,臣妾一時失態,請太後娘娘責罰。”


    珝月太後不甚在意,又問了一遍,“你向宮中屢屢遞牌子是為的什麽事?”


    衛國夫人咬咬牙,道:“太後,陛下說為了兗州城百姓服喪停了三年一度的選秀是真的嗎?這個臣妾不是為了族裏的姑娘,隻是陛下不願嫁娶,總不能也攔著別人吧?其他的兄弟們就不要娶媳婦了?您說連最小的悠然王都娶了王妃了……”


    珝月太後淡漠的道:“霜璵的王妃哀家已經相看了,隻是姑娘年紀尚小,等到兩年後正好。”


    衛國夫人脫口道:“不是正妃也成。”


    珝月太後將佛珠重重的拍在案上,這一下竟是扯斷了線,讓翡翠雕磨的珠子劈裏啪啦地彈跳著灑了一地,“我王氏一族的女兒,什麽時候已經卑微得要上趕著給比人家做妾了?”


    衛國夫人也心知珝月太後由己及人,一直反對王家的姑娘嫁入皇室,當初王菲菲珝月太後就一直不肯點頭,後來若不是散出了流言,王菲菲又到先帝麵前跪求,說是為妾也無妨,恭順夫人更是繞了一大圈子才入了宮,否則初選時就可能被刷下去。


    “可是,太後,家裏如今的情況您也是知道的,陛下君心難測,總要有個姑娘在宮裏,我們才好放心不是。”


    珝月太後冷哼一聲,道:“哀家不就在宮裏嗎,你們怕什麽?”


    衛國夫人絞著手帕,道:“陛下是太後親生的這自然是好,可是太後最近的所作所為,臣妾這一個外人看了都替陛下難過,您這樣將陛下越推越遠的,老爺就算是陛下的舅舅也不好說話啊!”


    說著說著,她忽然反應過來,似明白了什麽,驚恐萬分的瞪著珝月太後,道:“太後,您、您不會是故意的?”


    “故意的又如何,哀家失去了一個兒子,不還有一個兒子給哀家養老送終,你們有什麽好擔心的。”珝月太後鬆開手任手中的珠子落到案幾上,彈跳幾下統統掉到地板上去滾遠了。


    衛國夫人這下連醞釀一下都不用,直接就淚奔了,情緒激動的道:“太後,您能當上太後,老爺與太老爺還有族裏使了多大的勁,如今你們母子位高權重就想過河拆橋,也太不是……”最後的一點理智,讓她沒將髒話出口。


    珝月太後看著自己方才被珠子磕出印子的手心,道:“你們怕什麽,隻要你們別拖哀家的後腿,哀家就能保你們一世富貴平安。”


    衛國夫人也知她說的是實情,以王家是當今的親戚舅家,又兼有從龍之功,隻要不犯大事,就是看在珝月太後的臉麵上,也不會把事做絕了,同理雲家亦是。


    可是如果知足二字真的像寫字那樣容易,陳家也不會再賠了一個女兒後,接二連三的又填一個進去,現在四個全部投了進去,血本無歸,王家也不會在王菲菲最無助的時候默認了恭順夫人的作為,放棄了王菲菲。


    衛國夫人手中的帕子被扭成一股,鬆開,又繼續扭成一股,無意義的動作來來迴迴,最後她強迫自己開口道:“太後,您真的打算讓恭順夫人一輩子都待在尼姑庵裏,她還那麽年輕,二十歲都不到,還有大好的芳華,就這樣沒了,未免也、也太可惜了。”


    珝月太後道:“王嬪去的時候也就二十歲,她若想走菲菲的老路,也算是長壽了,嫂嫂,哀家覺得你也是個聖人,恭順夫人假借了你們的名頭,送了髒東西進去,以致菲菲了無生趣,服毒自盡,居然還在這為恭順夫人求情?”


    “什麽毒藥?”衛國夫人愕然抬頭,麵上的表情不似作偽。


    珝月太後皺眉道:“菲菲原先在翠紅舍裏待得好好的,若不是王氏借了你們在司輿司的人,給菲菲送去了那個妝匣,菲菲看見了裏麵的毒物,否則何至於死?”


    衛國夫人這下是真急了,語無倫次的道:“太後,這不可能,當時老爺是不讓臣妾托關係尋人救菲菲出來,說是這樣未嚐不好,絕對、絕對……我們讓王英兒入宮是讓她幫菲菲,不是讓她害人的!


    太後,菲菲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我怎麽可能害她,怎麽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去死?王家在宮中的人,我、臣妾絕對沒有告訴過王英兒,臣妾是想讓她依附在菲菲底下,怎麽可能告訴她這些人,給她增加籌碼?


    太後、太後,您要為菲菲做主啊,這絕對是有人在陷害!王英兒,王英兒肯定是她,是她殺了菲菲,這樣她就可以取而代之了,否則現在恭順夫人的名頭哪裏輪得到她!”衛國夫人說著往前爬了幾步,用力地拿頭去砸地麵。


    珝月太後心中的疑慮反而越來越重,問道:“那你在菲菲去的時候,為何不同哀家詳說?”


    衛國夫人戚戚然的道:“臣妾當時以為菲菲是自己自盡的,想拿命為家裏掙最後一點利益,臣妾就想著生為她的母親,不能在那時候掉鏈子啊,臣妾……”


    “夠了,你給我閉嘴!”珝月太後忍無可忍,斥責完後她又沒辦法說衛國夫人什麽,這種扭曲的觀念深深根種在每個世家子弟的血脈裏,刻在骨髓裏,家族利益高於一切,哪怕是沒了命也要維護家族。


    衛國夫人仍不死心,道:“太後,您難道就要看王英兒那個賤人踩著菲菲的屍體,逍遙度日?”


    珝月太後瞪了她一眼,怒道:“王英兒是你千方百計弄進宮來的!”


    衛國夫人扁了扁嘴,一時間越發悲從中來,“我的女兒啊——”


    珝月太後被她哭得心煩,道:“要哭迴家哭去,別在這給哀家添堵。”


    流蘇見衛國夫人遲遲沒有動靜,上前道:“衛國夫人,時辰已到,該跪安了。”衛國夫人仍是不為所動,流蘇無奈給殿中的兩個小太監使了眼色,於是兩個小太監一邊一個架起嚎啕大哭的衛國夫人一路拖出宮去。


    珝月太後隻覺得頭疼,靠在案幾上,揉著太陽穴,想著王菲菲嬌俏的麵容,最後還是對她的憐惜之情占了上風,道:“流蘇,你將妍貴妃給哀家叫來,另外你讓綺羅出宮一趟,就說是幫哀家禮佛的,去陪恭順夫人一段時間,哀家擔心嫂嫂情緒激動下,做下些不可挽迴的蠢事來。”


    “諾,”將退下時,流蘇迴過身來,“太後,請恕奴婢多嘴,您真的要將這等事交給妍貴妃?”


    珝月太後道:“她現在掌管後宮公務,不交給她,交給誰?”


    “諾。”


    太後傳召,誰敢拖延,不過半個時辰,白蘇燕便打扮得端莊雍容,儀態萬千的叩頭行禮,“臣妾給太後娘娘請安,太後娘娘萬福金安。”


    珝月太後沒讓她起,直接的道:“貴妃,王嬪之事你可還有瞞著哀家的地方?”


    白蘇燕不意她老人家居然翻起這等陳年舊賬,難不成是這衛國夫人又來作妖了?


    “臣妾不明白太後此意,王嬪是被溫氏所害,一應的人證物證臣妾都已經呈給太後了,臣妾不明白太後娘娘怎麽又問起王嬪之事了?”


    珝月太後道:“當日你隻說了溫氏用香露使王嬪幾度差點落胎,卻不是使藥害王嬪的性命,王嬪那瓶毒藥又是哪裏來的?”


    “不是溫氏嗎?”白蘇燕一臉疑惑,“王嬪自盡前唯有溫氏和……和靜淑妃娘娘去探望過,靜淑妃娘娘那是王嬪主動請的,想來就是溫氏趕盡殺絕。”


    “白蘇燕,你當哀家是年紀大了,糊塗了?”珝月太後怒容滿麵,“那日溫氏對原國嘉嘉夫人,哀家是隨先帝上過戰場的,看得分明那溫氏若真想動手,神不知鬼不覺,她是在幫一個人掩飾,白蘇燕你好大的本事啊!”


    這還真是禍從天降啊!白蘇燕繃著臉,道:“臣妾不明白太後這話裏的意思,臣妾隻是奉命管理後宮罷了。”


    珝月太後是動了真怒,指著白蘇燕連說了三個好字,“哀家知道你白家在暗地裏有人,沒想到你們居然還敢把人插到宮裏來,是想做什麽,造反嗎?”


    白蘇燕頗為無奈的歎了口氣,頂著個繁複沉重的發髻、又滿頭珠圍翠繞的,她脖子真的很累,她扶著細頸,改跪為坐,“太後,臣妾不知道您在說什麽,但是臣妾的確瞞了您一件事,不過這事說出來,臣妾覺得您也好、王府也好恐怕都要發瘋了,所以您想好了一定要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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