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一時間似乎凝滯,落霞正好帶著人迴來,給眾位女眷案上布上幾道新菜,隻嘉嘉夫人麵前的特別滿一些。


    嘉嘉夫人也不欲再生事端,便安安靜靜的用膳,席上無人敢發一言,倒也相安無事的就此過去了。


    遠處皇城之中,趙嬪像隻貓一樣,提著酒壺,慵懶地倚在屋脊上,醉醺醺地望著遠處的火樹銀花,似醒非醒的模樣媚態橫生。


    朱丹剛迴來,一抬頭看見屋脊上窩了一個人,嚇了一跳,仔細一看是趙嬪,“趙蒼伊,你——”怕聲音太高引來巡邏的侍衛,又硬生生壓迴喉嚨裏。


    趙嬪衝她搖了搖手上的酒壺,勾唇一笑,似乎是醉的不輕,朱丹急得在下麵上躥下跳的,偏她又不長於武藝,旁邊也沒個梯子好讓她上去把人給拖下來。


    仰頭飲盡壺中酒,酒『液』沿著她尖利的下頷,滑過她的細頸,落入胸前溝壑之中,此情此景嫵媚風流,無奈無人欣賞,隻是付諸清風明月,一抹嘴,將酒壺擲到地上,一聲脆響中,朱丹臉『色』蒼白的看著自己腳邊碎裂的瓷片,不知所措。


    而院外聽見動靜的巡邏侍衛步伐整齊地正往這邊趕,朱丹此時也毫不顧忌了,高聲道:“趙蒼伊你瘋了,你趕緊走,你現在雖然不過恢複七成,但是這裏留不住你,你快走——”


    趙嬪一手支額,一手持劍有節奏地敲打著瓦片,還有閑心打趣朱丹,道:“豬豬,別怕啊,有我在,不會讓你出事的,你要是怕了,躲屋裏的床底下,很快就好,乖~~~”


    朱丹急得直跺腳,手足無措,嘴裏喃喃的念著,“瘋了,你真是個瘋子,瘋子!”


    趙嬪衝她揮了揮手,道:“那好吧,豬豬,這裏交給你了,我先去解決我家老頭。”說完,顫巍巍的爬起來,踩落了幾片瓦片,就跑了、跑了……


    當巡邏的侍衛一窩蜂地湧入這個院,並將她拿下被人摁著跪倒在地時,朱丹才迴過神來,罵了句街邊二流子才會出口的髒話。


    “報告,這屋裏空無一人。”


    那個似乎是隊長的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一揮手,道:“帶走,押到大人麵前去。”


    看樣子,現在的情況的確緊急,居然連她這麽一個人物都要提溜到趙不凡這大人物的麵前,被拖著走的朱丹想著,又忍不住暗罵趙蒼伊這個無恥人,居然真的丟下她轉頭就跑了。


    可是,當她被拖到趙不凡的屍體麵前時,朱丹就知道自己誤會了,抓著她的兩名侍衛太過震驚,不知不覺地把她扔地上了。


    趙嬪橫躺在大堂的上座,拿手支著下巴,一雙鳳眸醉醺醺地眯著,一把長劍倚在她右手臂上,劍身上還在不住地往下淌著血,她的腰側放了一顆血淋淋的頭顱——趙不凡的頭顱,座下是一具倒在血泊裏的無頭屍體。


    所有人都很震驚,朱丹也不例外,家廟離趙不凡所在的前廳還是隔了挺遠的,她怎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到這裏,不僅將人斬殺,而且還似乎睡了一會?


    朱丹趁眾人都在發呆的時候,狗爬一般地快速奔向上首的趙嬪,左手撐得有些酸,趙嬪抬了抬腦袋,改趴在扶手上,順道賞了她一道目光,道:“豬豬,你這樣真難看誒。”


    朱丹氣喘籲籲地靠在她旁邊,朝她翻了個白眼,道:“這就是你說得辦法?”


    趙嬪也沒個正經,笑嘻嘻的道:“對啊,煙火為號,明日陛下就迴京了,在這之前,京城裏的一切如果都是原來的模樣,他就懶得追究了,反正、嗝,這誰已經死了,其他人就算了。”她像挑西瓜一樣地敲了敲身旁的腦袋。


    趙家軍一時拿不準她的態度,但趙嬪在趙家軍中積威甚重,比起那個隻知道躲在大後方的趙家軍名義上的少帥,很多士兵都認她趙蒼伊,這會居然每一個人敢上前去。


    趙嬪把那個腦袋當做球一樣在身旁滾來滾去,很快又玩膩了一般一手給掃開,道:“陛下說了,誰能把趙不凡的腦袋給他獻上,誰就是拿下叛軍的功臣,既往不咎且連升三級,我一個『婦』道人家,反正要了這功勞也沒用,信不信隨你們了。”


    底下的將官忽然都動了起來,撲過去搶那顆滾落到角落裏的頭顱,朱丹很是懷疑的問道:“陛下真這麽說過?”


    趙嬪點了點頭,道:“是這麽對我說過的。”朱丹搖了搖頭,估計下半句是,連升三級這話隻對她自己有效。


    趙不凡治軍多年自然還是有忠於他的下屬,見將軍慘死,大罵一聲“賤人”,抽刀向趙嬪而來,趙嬪姿勢不變,抬手一揮,袖中一抹銀光,那跳出來的人就被一柄匕首釘死在門上,怒目圓睜,死不瞑目。


    原本也有些蠢蠢欲動的都紛紛按捺下動作,趙嬪慢悠悠地在袖口裏掏啊掏的,掏了半天掏出了一件東西,隨隨便便的往堂前一扔,道:“這玩意你們認識吧?”


    所有人凝神一看,趙家軍的虎符,在場趙不凡的幾個心腹頓時麵如死灰,這虎符應該是在少帥身上的,現在出現在這裏,說明少帥已經敗了。


    趙嬪還在旁潑冷水,道:“你們真的勇氣可嘉,敢反就算了,還敢把軍隊交給那個暈血的草包,厲害厲害,佩服佩服。”


    有個看起來是個十夫長的終於殺出重圍,搶到了趙不凡的腦袋,當即跪下,口唿萬歲,有一就有二,漸漸的不管是否心甘情願,都統統下跪,大勢已去,就算轉頭就跑,堂上的女煞星也不會放過,反正主犯已經伏誅,他們都隻是從犯,首告還能減輕罪命。


    趙嬪揮了揮手,道:“大半夜都在這幹嘛呢,都下去該巡邏的去巡邏,該睡覺的就睡覺去,做什麽烏壓壓的擠在這,礙眼。”


    “末將遵命。”


    等人都退出去了,朱丹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問道:“那虎符是真的?”


    趙嬪翻了個身,仰躺在座上,道:“不是呀,那是我入宮以前拿著的,反正我這幾日看下來,因為前線戰況不明,宮城又久攻不下,一開始就不利,府裏早就是人心惶惶的,現在趙不凡又死了,我說是西南那邊來的,誰還會仔細捧起來觀摩。”


    朱丹道:“你也真是大膽。”


    趙嬪厚顏無恥的接受了,“過獎過獎。”


    “不好!”朱丹忽然跳了起來,“施二『奶』『奶』!”


    她才跑出去幾步,就被趙嬪拽住裙擺,懶洋洋的問道:“你上哪去?”


    朱丹迴身拍她的手,道:“你別鬧,施二『奶』『奶』現在肯定想辦法要跑,你放手。”


    趙嬪道:“哄你的,你還真信了,施二『奶』『奶』就是剛好姓施的,這以前是前朝舊都,住這裏的人十家裏九家姓施的,有什麽好奇怪的。”


    朱丹死死地盯住她的臉,深怕錯過一點細微之處,盯得趙嬪覺得莫名其妙,問道:“怎麽了?”


    朱丹咬牙切齒的道:“你說得真的還是假的?”


    趙嬪委屈的喊道:“我的信用有這麽低嗎?”


    朱丹憤憤抽迴自己的裙擺,道:“你自己數數,自打你清醒過來,耍了我幾迴了?”


    趙嬪『揉』了『揉』被拍紅的手背,建議道:“豬豬,你不該自我反省一下嗎?你居然會被一個躺在床上,連地都沒法下的人騙,雖說醫者難自醫,但你也該去看看你的腦子了。”


    “趙蒼伊,你給我滾——”


    “好了好了,也不全是騙你的,”趙嬪沒什麽誠意的安撫道,“趙不凡卻是是被一個姓施的前朝餘孽給『迷』住了,不過不是施二『奶』『奶』,是施湘竹,湘竹帝姬。”


    朱丹仍是保持懷疑,道:“少誑我,誰都知道湘竹帝姬在和親的途中被流寇所擄,下落不明二十幾年了。”


    “對呀對呀,不過呀——”趙嬪故作神秘,看朱丹臉『色』越來越黑,可能要忍不住抄家夥的時候,“不過那個流寇的首領,叫做趙不凡。”


    二十多年前,趙不凡奉命扮作流寇,洗劫了湘竹帝姬的送嫁隊伍,他一開始也沒多在意這個嬌嬌弱弱的帝姬,打算自己享用了之後就賞給了底下的兵士。


    可當他看見雖然怕得麵『色』蒼白,卻依然清傲無匹的湘竹帝姬時,他反而不敢上前褻瀆,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了。


    而湘竹帝姬也確實有本事,慢慢的令趙不凡從欣賞到對她『迷』戀不已,最後慢慢的言聽計從,徹底地離不開,甚至到現在願意幫她起兵造反,最有意思的一點是——趙不凡這一輩子都沒得到過湘竹帝姬。


    大約男人都是賤的,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惦念,習慣了以後,反而生出一種“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的錯覺出來,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很可愛的。


    隔日,燕京城裏鬧事的兵痞就少了,趙嬪開始著手料理趙不凡留下的爛攤子,等徹底將趙不凡的心腹及一些大越舊人撤職查辦,洛霜玒從獵場行宮起駕的消息也傳到了燕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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