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玉夫人以袖掩住口鼻,道:“跟這個黃鶯一個房間的,是哪幾個?”


    “燕兒、畫眉還有那個誰,還不快過來!”


    被點名的三個垂著頭上前跪下見禮,溫玉夫人不耐煩的瞥了一眼,這一瞥就發現了熟人,“你,抬起頭來,嗬,果然是夭華夫人身邊出來的,本宮還想著你居然真這麽安分的被貶到這司衣司來浣洗衣裳了。”


    昭昭咬了咬唇,道:“請娘娘不要拿奴婢取笑。”


    溫玉夫人道:“能給本宮安排一個空房間坐坐嗎?本宮站半天了。”


    “呃……娘娘情隨奴才來。”院裏其他人也是不解,這溫玉夫人也是心大,居然不急不緩的。


    溫玉夫人抿了口桌上的殘茶,一入口便蹙緊了娥眉,嫌棄的呸呸兩口,“這拿的是哪裏的茶渣泡的。”


    “奴才馬上去給娘娘烹茶。”


    溫玉夫人放下茶盞,道:“得了,你現在跑去哪裏煮,是去尚食局還是去本宮的柳『色』殿啊?等你泡好茶迴來,事情都可以結了。”


    荷葉在旁道:“你們出去罷,少在這添『亂』,娘娘有我們伺候著。”


    司正司的人接連退下,溫玉夫人一點頭,道:“老規矩,不過夭華夫人出來的人留給本宮。”


    “諾。”


    荷葉出去傳話道:“你跟我來、你和芙蕖去,還有你娘娘親自傳見。”


    昭昭入內下跪行空首之禮,“奴婢拜見溫玉夫人,願娘娘安康。”


    溫玉夫人又倒了兩盞茶,“不必跪著,過來,坐啊!”


    昭昭拿不準她的意思,也不敢起身,道:“娘娘說笑了,奴婢是什麽身份,怎麽敢和娘娘同席而坐。”


    溫玉夫人道:“就算是這種茶渣泡出來的,可經由本宮親手斟的,它就好比那雨前龍井、六安瓜片,你連本宮的賞都敢推辭,還有什麽是不敢的?”


    昭昭拿額頭碰手背,道:“娘娘明鑒,奴婢是怕冒犯了娘娘。”


    溫玉夫人似乎是終於玩膩了這茶渣泡出來的茶水,拍了拍手,道:“得了,你就直說吧,誰是主謀呀,快些,本宮宮裏的人泡好了古樹茶1,等著本宮呢!”


    昭昭不知怎地,心中的不忿便被她輕飄飄的一句話給勾起了,語氣也不自覺變得生硬,“娘娘明鑒,黃鶯與人私通,以致珠胎暗結,最終趁奴婢等人熟睡後,畏罪自盡,請娘娘明察。”


    “本宮以前就覺得你這個丫鬟心大,沒想到心大到這種地步啊,這樣都吃得好睡得好的,成,本宮不為難,本宮就看另外兩個丫鬟會說什麽。”


    溫玉夫人如此輕易放過她,反而讓昭昭越發不安,雖然昨晚她們三人已經達成了共識,但是燕兒一直是個搖擺不定的,萬一……


    還不等昭昭想些應對的話語,荷葉迴來稟報,“迴娘娘的話,另外兩個丫鬟已經招了,一切都是這叫‘燕燕’的丫鬟主使,她們一時被她言語蠱『惑』,才幫她隱瞞,現在她們如數招供,請娘娘輕判。”


    溫玉夫人扶了扶發鬢,冷笑道:“‘燕燕’?本宮記得沒錯的話,你是叫昭昭吧?真不知你們之間有多大仇多大怨,至於這樣嗎?”也不知她是指昭昭和燕燕還是同黃鶯之間。


    昭昭仍不死心,辯解道:“如娘娘所說,奴婢同黃鶯無冤無仇,而且認識才幾天,她私通是她的罪過,和奴婢有什麽幹係,奴婢為何要對她下手……”


    “本宮管你是為什麽呢?”溫玉夫人的耐心已經所剩無幾,“對了,本宮奉勸你一句,你下次要害人,就別傻傻的拿自己的東西去害人,平白讓人留下證據,拖下去。”


    昭昭聞言一怔,這溫玉夫人居然都懶得聽她辯解一句,臨到要被拖出門口的時候,她還是不甘心的嘶叫道:“娘娘到底同她們說了什麽,也好讓奴婢死也死得明白!”


    溫玉夫人抬了抬手,荷葉道:“娘娘隻是讓奴婢問她們,想不想早點出宮去,現在擬定的名單就在我家娘娘案幾上,添一兩個名字進去也不是難事。”


    宮女在宮裏半生,所期盼的就是到了年紀放出去,而往往最後的兩三年最難熬,對燕兒和畫眉這兩個二十三的人來說,能早點解脫,便是出賣了又有何不可。


    昭昭看她們倆躲躲閃閃的眼神,譏笑道:“我不好過,別人也休想,娘娘,你可知這畫眉私下裏賄賂尚食局買辦,與黃鶯、燕兒合謀將宮中物品私自偷運出去倒賣,中飽私囊!”


    燕兒急忙跪下磕頭道:“奴婢沒有,娘娘,她『亂』說!”


    畫眉亦是緊跟著跪下,道:“娘娘,這人連姓名都能作假,她的嘴裏又怎會有一句真話,請娘娘明察。”


    溫玉夫人扶額暗自嗟歎,我本以為她們這些妃妃嬪嬪之間已經是鬥得如火如荼不可開交,不成想這些宮人女官之間也是不遑多讓。


    “荷葉,你看著點,好好審慢慢審,其中細節務必一條一條的理清楚了,一切都按規矩來,這兒晦氣,本宮不想多待了。”溫玉夫人囑咐完,便不做停留,以袖掩著口鼻往外走。


    荷葉領命,她是溫玉夫人身邊最得臉的,正是因為她領命做事不僅能圓滿完成,而且還每每都做得合主子心意,這才是最難得的。


    昭昭在後麵又扯著嗓子,吼了一句,“請溫玉夫人幫奴婢帶一句話給妍妃,靜靜的死,她可還記得——”


    溫玉夫人迴眸瞥了她一眼,聽這名字大約是夭華夫人以前身邊的人,夭華夫人為橫死的丫鬟在六謎庵做法事,她在宮裏也略有耳聞。


    與此同時,白蘇燕這邊——


    臨到頭,幾名尚宮、主司還在互相扯皮,白蘇燕是軍旅出身,從來都喜歡快刀斬『亂』麻,故而直接讓綠腰取了宮規,冬至取了筆墨候在一旁,譏笑道:“成,幾位慢慢的揭彼此的底,來一條冬至你記一條,綠腰你按著宮規給她們定罪,反正做都做了,本宮也不想追溯本源,先把你們的罪給定了!


    剛剛說到哪了?李司衣管理不善、縱容底下人行兇、苛待浣衣宮女、欺上瞞下;申司正持身不正、私收賄禮、辦事不利、徇私舞弊;童司籍疏憊偷懶、知情不報、濫竽充數;錢司仗幸災樂禍、搬弄是非、火上澆油,本職上無任何建樹,心思全用在這些地方。


    一樁樁一件件都給本宮記下,按宮規處置,繼續說啊,本宮看你們還能說出什麽花來。”


    幾名主司統統都啞了火,白蘇燕甚至幹脆在井旁坐下,讓人去拿了壺茶過來,慢慢飲著,這用茶渣衝出來的極難喝,不是味道上的,而是無論怎麽小心吹開了,真喝的時候,還是會喝進一點,甚至沾一點渣滓在唇瓣上。


    慢條斯理的喝完一盞茶渣水,接過帕子擦拭幹淨唇上沾到的茶葉渣,道:“幾位,想好了怎麽迴答本宮了嗎?”


    童司籍最是乖覺,叩頭道:“奴婢十來天前便開始書寫修改相關點卯製度缺漏的章程,沒能約束好底下的人,是奴婢的疏忽,奴婢願意領罰。”


    白蘇燕偏了偏頭,道:“夏至,給她們筆墨,寫出些讓本宮滿意的東西來,就把她們的罪狀去一條。”


    幾人具是喜不自禁,幾乎是奪過筆墨開始書寫,唯獨錢司仗苦著臉,道:“娘娘,奴婢不識字。”


    “……用嘴說,冬至你幫她寫,崔嬤嬤人呢?”


    申司正連忙迴答道:“崔嬤嬤已經被押入司正司,等候審訊,可要奴婢派人將她提來?”


    白蘇燕起身道:“本宮親自過去,冬至,這兒交給你了,定要讓她們交代幹淨!”


    尚宮局離尚服局也不太遠,出門拐個彎走幾步便是,司正司的監牢中,崔嬤嬤卻一夜之間老了幾十歲,原本雖然年近五十,但是看上去還尚可,如今頭上白了大半,臉『色』蠟黃,目光呆滯。


    來前,白蘇燕已經聽了‘氐貉’中人說了前因,崔嬤嬤的胞弟終究沒撐過去,病死了,或者說被人給害死的。


    由於早年的經曆,崔公公是少爺的身子奴才的命,經不得一點風吹雨打,哪怕是這炎炎夏日,半夜裏隻是多放了一塊冰在他床前,也令他得了風寒,引發各種隱患,纏綿病榻兩個月,終歸在昨日下午去了。


    宮中死了奴才,除非主子特別恩典,一般的都是草草裹了席子拉到郊外的『亂』葬崗隨意埋了的,崔嬤嬤匆匆趕過去,不僅連弟弟的最後一麵都沒見著,連他的屍首都沒能看上一眼。


    “崔氏,娘娘來問你話,崔氏!”看守的內監連喊了好幾聲她也隻是倚牆而坐,一言不發。


    白蘇燕站在欄外越看越覺得她姿勢有些不對,好像沒在唿吸,“打開牢門!”


    “諾。”


    內監剛一打開牢門,白蘇燕便一馬當先的衝進去,俯身一『摸』崔嬤嬤的脖頸,果然已經是涼透了的,屍體都已經有些僵硬了,掰過屍體,她背後的衣裳與牆上已被她的血染透。


    看守的內監立馬慌張了,“這……這……奴才昨晚真的沒有放任何人進來,娘娘饒命。”


    白蘇燕放開屍體,“夏至,你在此查驗屍首,綠腰隨本宮去崔嬤嬤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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