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蘇燕上前,低聲在她耳邊說了一個名字,守門的宮娥仍是遲遲不動,夭華夫人道:“那你告訴采菊,這不算為難你吧?”


    “諾。”守門的宮娥想了想,轉身趨步而入。


    不一會,守門的宮娥又出來請夭華夫人進去。


    落紅殿內擺設舒適宜居、清靜幽雅,並沒有穆妃想象中的金碧輝煌、富麗堂皇,低調卻處處都是好東西,比如案上擺著的那盤“掛綠荔枝”1,這次上供統共就一斤,夭華夫人自己也就分到六顆。


    靜妃並沒有梳妝,三千青絲逶迤,披著水藍外衫,倚坐在美人榻上,清麗雅致,夭華夫人抿唇一笑,道:“其實我與你看起來還是有些相像的。”


    靜妃沒有動,眼裏充滿著防備,夭華夫人收迴被落霞托著的玉手,往前才走了幾步,采菊與折蔓齊齊上前一步擋在她麵前。


    夭華夫人道:“你做過那種夢吧?你應該是除了我以外,靈力最強的,可你沒法感知到血緣相關之人的命數吧?”


    靜妃抿了抿唇,道:“采菊、折蔓退下罷。”


    “娘娘?”折蔓驚叫出聲。


    “下去!”


    等人陸陸續續走完,夭華夫人還有心情玩笑,“今日我是第三次讓別人把下人們都打發出去了。”


    靜妃摁著太陽『穴』坐起來,問道:“需要我幫你什麽?”


    這下輪到夭華夫人驚奇了,“你不問問我找你是做什麽的嗎?”


    靜妃道:“你說的沒錯,靈力上我應該是不如你的,父親也說過,我隻是繼承了他的血脈,而非承襲了祭祀的威能,但有一點應該是相通的,老話說,‘醫者不自醫’,對我們,那就是永遠看不見自己的命數。”


    夭華夫人優雅走到她麵前蹲下,小貓一般趴至靜妃微微曲起的膝蓋上,道:“所以我才來找你,你能幫到我,一定能!”


    當洛霜玒等匆忙趕來,落紅殿裏像經曆了一場龍卷風過境,除了靜妃睡著的美人榻,其餘家具都東倒西歪、七零八落的。


    夭華夫人坐在美人榻的腳蹬上,小臉灰白,唇邊留著一絲血跡,抬了抬眼皮,道:“放心,靜妃無事。”


    洛霜玒瞥了看起來不太好的夭華夫人一眼,坐至美人榻旁,靜妃的臉『色』看起來較他之前看望時蒼白許多,緊張地『摸』了『摸』靜妃的腕脈,確定隻是睡著了,才鬆了口氣,彎腰將人橫抱起來,“傳秦不尋。”


    采菊道:“折蔓已經去了。”


    看著洛霜玒小心翼翼將人抱進內室,夭華夫人癱坐在地,懶洋洋的道:“本宮該為他的一瞥謝主隆恩嗎?還有能否勞駕梁公公扶本宮一把。”


    梁雨安與落霞上前一左一右把夭華夫人扶到榻上,落霞一麵擦拭著她嘴角的血跡,一麵關切的道:“娘娘無事吧,可要宣太醫?”


    夭華夫人試圖動一動嘴角,『露』出一個笑容來,卻也覺得這樣都酸疼難忍,“還成,人沒死。”


    梁雨安臉『色』有些古怪,或者說有些一言難盡的尷尬、窘迫,好一會才沒頭沒尾的說道:“我早該想到的,當年我們兄弟之中,沒有一個人顯出什麽特異之處。”


    夭華夫人躺在軟榻上才覺得舒坦一些,“所以你以為是她繼承了,才投誠的?”


    梁雨安默然許久,才悶悶地說道:“那個位置太過危險了。”


    落霞一臉莫名的聽著兩人的對話,夭華夫人閉上眼,道:“本宮累了,你們自便。”


    “送娘娘一句話,‘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卦不敢算盡,畏天道無常。’2”夭華夫人的扇睫動了動,而沒睜眼。


    靜妃緩緩醒來,已是晚間時分,采菊見她醒了,喜上眉梢,“娘娘醒了,娘娘醒了,快去通知陛下,娘娘覺得怎樣,有哪裏不舒服的?”


    “本宮沒事,隻是累的很,沒什麽力氣,夭華夫人呢?”


    “夭華夫人無事,睡著了讓人抬迴去了。”


    “怡人,怡人感覺如何?難受嗎?”洛霜玒步履匆匆趕至,坐在床沿,握著她冰涼的纖手,“你的手怎麽這麽冷,身上也是,采菊,去熱個湯婆子來。”


    靜妃反握住她的手,努力扯出笑容,道:“不用了,臣妾一會就好。”


    梁雨安在一旁,拱手道:“容老奴冒犯,敢問娘娘,娘娘是否將自身的靈力借予夭華夫人推算天機了?”


    靜妃聞聲轉過頭來,猶豫地看了看洛霜玒,緩緩頷首,道:“我沒法推算夭華夫人的命數。”


    如夭華夫人之言,靜妃的靈力大概僅次於她,隻是繼承了血脈,故而她的“夢”很被動,同時推算命數也受到限製,不能推算與自己血脈相連之人的命數,夭華夫人恰恰就是她不能推算的。


    梁雨安肅然道:“陛下,若老奴推測的不錯,夭華夫人才是這一代的祭祀‘知天命’,萬不能讓她落到大越舊部手裏。”


    知天命對大越舊部的意義,旁人不能想象,梁雨安卻是清楚的明白比之所謂的君王還要重要,是他們心中的精神支柱,正因為知天命還在,所以大越舊部一直不肯放棄,堅信知天命會引領他們建功立業。


    “孤明白,對夭華夫人孤自有打算,”洛霜玒又轉而安慰靜妃,“孤明白怡人你心焦什麽,但既然有孕了,就莫要多想了,安心養胎,一切有孤在!”


    雨歇宮尋常舍——


    錦嬪一邊掀起簾子入內,一邊嘟囔道:“也不知道這謙貴嬪發的什麽瘋,剛從她門前路過,院子裏的花花草草全給拔光了,光禿禿的難看死了。”


    英嬪放下寫了一半的字,迎上去道:“妹妹怎麽突然過來了?”


    錦嬪聳肩道:“姐姐是知道雪休宮的狀況,一個個跟鋸嘴葫蘆似的,我在那悶也要悶死。”


    “哪的話,看時辰陛下也該翻牌子了,你不候著?”


    錦嬪隨手剝了案桌上沒幾顆的荔枝,塞進嘴裏嚼了幾下,吐出核在手絹上,道:“算了罷,姐姐你看陛下今日都跑了兩趟落紅殿了,穆妃她們懷孕時都沒這麽殷勤,再說到現在都沒出來,是絆在那了吧,我看陛下是把我給忘了。”羽睫一顫,滾下一顆淚珠。


    英嬪看著轉眼被錦嬪吃得一幹二淨的荔枝,藏在案幾下的手扣著案腳,笑容文弱,“說得什麽話,這南北兩苑八宮,多少人呢,一天一個輪下來也要一個月,這才多久……”說到後來自己也難掩幽怨。


    眼角不禁濕潤。錦嬪唉聲歎氣道:“我好像就剛入宮的時候,陛下翻過我的牌子,後來我左等右等,等的蠟燭都燃盡了,天都亮了,都沒再等到‘芙蓉帳’停在我的門前,我想大概陛下不喜歡我這樣的吧,畢竟我幹巴巴的,也沒什麽看頭。”


    英嬪有一瞬是心疼這個方才及笄之年的少女,可與自家大業相比,這點子心疼很快被她忽略了,“你還年輕,過兩年身子就都長開了,自然便玲瓏浮凸,而我連晉封時,陛下都不曾召我,翻得妍妃的牌子。”


    錦嬪擦了擦眼淚,又握住英嬪放在案上的手,抱歉的道:“是我不好,起錯了頭,引得姐姐傷心了。”


    英嬪這才把放在底下的另一隻手拿上來搭在錦嬪的手背上,真誠的道:“你我同出一脈,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本以為能幫上一二,結果我如此無能,不能為妹妹身先士卒。”


    “姐姐才是說得什麽喪氣話,什麽身先士卒,若不是有姐姐你陪著我,這漫漫長夜,我都不知道該怎麽熬。”


    英嬪裝模作樣擦了擦眼淚,道:“不過,這風止宮反而是一等一的風水寶地,不曉得我在她隔壁,能否沾得一點她手指縫裏漏下的陽光雨『露』,我隻求有一個孩子傍身足矣。


    他每日過來向我請安,我關心他的起居飲食;他向我撒嬌癡纏,我抱著他耐心哄著;他受委屈了可以撲進我懷裏哭,我難受了有他陪在我身邊。”說罷又掩麵哭泣,卻用眼尾餘光偷覷錦嬪神『色』。


    果然,錦嬪聽著她描述的母子天倫場景,幻想著自己若是有了孩子,在自己肚子裏,感受著他一天天長大,看他出生落地,教他說話,一時居然想癡了。


    英嬪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輕輕自背後摟住她,將下頷抵在錦嬪削肩上,嗬氣如蘭,“姐姐這有一個計劃,隻是有點冒險,妹妹可敢搏一搏?”


    這深深宮城,一盞盞燈火搖曳間,滴落的不知是黏連的燭淚,還是美人的簌簌珠淚。


    南苑春宮綠意殿——


    窈室林閉眼享受著珍珠粉敷麵的奢侈,聽底下人報告今日北苑事宜,說到洛霜玒今天兩度去看靜妃,現在還順勢歇在落紅殿。


    窈室林緩緩睜開眼,諷笑道:“三年多了,直至今日,我才發現咱們的陛下真真心疼的是誰,你知道嗎?”


    染墨脖子一縮,輕聲道:“奴婢蠢鈍如豬,怎會知道。”


    窈室林撫著光滑如玉的凝脂,道:“也不知咱們這位陛下是什麽『毛』病,這麽多年輕少艾的小姑娘放著當壁花,卻寵愛花殘粉退的老徐娘,難不成到咱們陛下這,女人是古董不成,越老還越值錢了。”


    1即增城掛綠,詳情可百度,曾在2002年掛綠拍賣上,拍出一顆55.5萬的天價荔枝


    2這句是引用劍三同人曲《江山雪》裏的念白,具體是誰先出的,沒百度到,有知道的小夥伴可以評論裏留言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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