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蘇燕瞥了眼神『色』晦暗不明的王賢妃,猜測這是否代表王賢妃已經不能再生養,故而隻能抱養低位嬪妃的孩子,不過吳家的,不怕膈應?


    溫玉夫人大概是真得了教訓,居然沒有跳出來說話,王賢妃攏在袖中的素手又緊了緊,終忍不住道:“母後,臣妾剛有了垂佑,正是顧不過來的時候,且吳美人又不屬臣妾的雨歇宮,還是由秦婕妤看顧的好,也方便吳美人探看。”


    珝月太後垂下眼瞼,鬆手放吳美人下去,不鹹不淡道:“你覺得好便好,哀家乏了,你們都散了吧!”


    北苑這邊的人散了,南苑諸位妃嬪遙遙跪於西苑宮門外,莫說珝月太後肅容,隻能望見殿外末尾才人頭上珠釵映著陽光,熠熠生輝。


    唯有小宮娥出來傳話道:“太後娘娘今日已經乏了,請諸位小主今日散了。”


    南苑諸妃這才在窈室林領頭下方可站起來,王賢妃等便自門內出來,南苑這邊慌忙退至兩旁,躬身執禮,等北苑的宮妃先行。


    韻貴嬪走在夭華夫人之後,看見臉『色』仍是不太好的徐奉人隻微笑致意,便不再多做動作,但也足以引得其她人或好奇或不屑的打量。


    徐奉人本就病了多日,精神不濟,被一群人看猴一樣觀賞,又羞又惱,卻也無可奈何,宮城森森,規矩繁縟,上下尊卑,涇渭分明,縱使真拿她做猴看,她又能如何?


    能置氣喊一聲,不當這奉人了嗎?


    不能,她不能,從來隻有被舍棄的後妃,而無被冷落的君王,就算日後被厭棄,也隻能困鎖重門,再說她活著比死了強,至少能給徐家一個上進的機會。


    夭華夫人臨上鸞轎前,轉頭對白蘇燕笑盈盈邀請道:“雖然現在還不到夏日,但是無窮碧此刻梨花正好,別有一番韻致,妍妃若有空,不妨過來坐坐?”


    白蘇燕屈膝福禮,恭順道:“謝娘娘青眼,但今日臣妾還有內務要處理,來日臣妾必登門拜訪。”


    夭華夫人道:“那本宮便掃榻以待了。”


    不過說了三句話,瞬間在眾人心裏過了三折彎,紛紛透析出自己以為的“答案”,一臉了然。


    流蘇送別諸位宮妃,迴到待鳳殿複命,“啟稟太後,諸位娘娘已離開西苑。”


    珝月太後嗯了一聲,忽而道:“流蘇,你說賢妃會聽明白嗎?”


    流蘇恭婉道:“賢妃娘娘智慧聰穎,定會懂得,再來不還有太後娘娘您在,即使賢妃娘娘僅育一帝姬,也定能平安無憂。”


    珝月太後道:“哀家就怕自己壽數有限,庇護不了多久,君上念及母子之情,對哀家、對賢妃、對哀家的母家一退再退,可樁樁件件他都心裏有譜,怕就怕等哀家去後,再來清算,到時更加慘烈。”


    流蘇小心在珝月太後身旁『揉』肩,道:“君上還年輕,也才剛選秀,抱養孩子也不急在這一時三刻,那沈美人是王夫人特地送進來的,還有那倪才人,看樣子也是倒向賢妃娘娘的,太後娘娘無須擔心。”


    “沈美人,”珝月太後冷笑道,“嫂嫂也真是有心,這樣偏遠的,幾乎都與我王家都沒什麽走動的旁支裏的女兒都挖出來,還有一位做侍郎的正經親戚,可憐了金家、可憐了錦貴人,隻怕要被人踩作墊腳石。”


    流蘇不敢多言,先前派出的人已查實,這沈家早年祖上是娶了王家旁支的一位女兒,後因沈家衰微,隻在原來的陝京盤桓。


    幾十年過去,兩家早無走動,直到沈老爺這一代,娶了金家女兒,生下“沈曼兒”。


    而就在三年前,真正的“沈曼兒”溺亡,王夫人錢氏命心腹前去“聯絡”感情,不知許了什麽好處,讓王家一支不曾在京城走動的嫡女頂替了“沈曼兒”,真正殫精竭慮。


    沈老爺又不爭氣,一直外放他鄉,金家這邊也隻在“沈曼兒”小時候見過幾迴,更妙的是,因痛失愛女,沈夫人金氏居然“精神恍惚”,很快被沈老爺與現在的沈曼兒哄住。


    若真讓王賢妃抱養了沈美人生的皇子,就算抱不成,王家也定會全力支持。


    世事難料啊!


    珝月太後疲憊道:“我的孩子都已是帝王,王家現在也是風光無限,無人能擋,他們還想要什麽?學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父親常說我果敢聰穎,不輸兒郎,那他亦該知,我是他女兒,亦是君上的母親,做母親的終歸多疼自己兒子一些!”


    流蘇一驚,問道:“太後是打算親自動手?”


    珝月太後道:“哀家不能讓君上背上苛待母後母族的名聲,那隻能哀家來動手,流蘇,秘密傳召曰禮,讓她動手將‘凝『露』香’給賢妃用,還有沈美人,絕不能讓王家肚子裏爬出皇子來!”


    “老奴領命!”


    凝『露』香,王家醫女特調用於控製對付後院女人的『藥』物,當年的珍太妃,如今的溫玉夫人都毀在這『藥』上。


    不過,這大概是第一次,自家人用在自家人身上。


    覲見完,眾妃四散開去,蘭嬪不想迴去麵對雨歇宮裏的腥風血雨,便同舒嬪與陳貴人一道,行至禦花園,幹脆落轎,令內監宮娥遠遠綴著,彼此相攜漫步園中,此時正值春期,禦花園內風光無限正好。


    “當日與太『奶』『奶』到宮裏請安,就是路過這禦園,也是匆匆,現在想想真是錯過許多風景。”蘭嬪離了雨歇宮,一下子覺得渾身都輕快了,幾日的鬱悶糾結都隨之消散。


    舒嬪掩唇一笑,打趣道:“看樣子蘭姐姐是真的悶久了,才離開不到半日,活像出來放風的籠中雀兒。”


    陳貴人亦是心有戚戚,道:“我當時還羨慕蘭姐姐住在雨歇宮,現看來雪休宮雖然也有不安分的,但是還算安穩,韻貴嬪等也都算是熟人,相處下來也不是很艱難。”


    蘭嬪想起迴到雨歇宮的情景,亦是頭痛不已,轉開話題道:“不知畫兒妹妹所在的雪休宮如何?”


    陳貴人想了想,認真道:“比起雨歇宮,是清靜了很多。”


    “……”蘭嬪一時心塞塞。


    舒嬪忙打圓場,道:“小妹就莫要再開蘭姐姐的玩笑了,我們姐妹三人在此小聚,就別提那些不開心的事了。”


    蘭嬪無奈歎息,道:“今日不知你們是否注意,謙貴嬪原來來勢洶洶的,我本以為她和王賢妃兩人會鬥得個你死我活,再不濟也該是不相上下的僵持局麵,然端看早上,王賢妃三言兩語間,便壓得謙貴嬪不敢造次,先前的忍讓,怕是等著今日這一迴,在諸位宮嬪麵前打壓刺頭,用以立威。”


    舒嬪頷首,道:“王賢妃在宮裏的經營也非一朝一夕,謙貴嬪宗室出身,又帶有可靠的陪嫁入宮,比我們的境況都要強些。”


    陳貴人璨然一笑,道:“我看來這謙貴嬪挺傻的,單看夭華夫人今日默不作聲,一言不發,便該知……”


    “噓!”舒嬪忙捂了她的嘴,迴頭瞟了眼不遠處跟著的宮娥內監,小聲責怪,“你當這什麽地方,還是自己家裏嗎?想說什麽是什麽,再來這群人裏頭,誰知道摻了誰的人,當心日後怎麽死的都不知!”


    蘭嬪道:“雖然咱們家裏托了關係,但是我們畢竟是新人,根基不穩,身邊的人還需小心處理。”


    陳貴人豎起三個指頭做發誓狀,又重重點頭,保證自己不會再『亂』說話,舒嬪這才放開她,又叮囑道:“總之,咱們先多忍讓著些,讓那些想拔尖的先衝在前頭,有人願意幫我們探路,我們也毋須焦急。”


    不說陳程三人,另一廂——


    王賢妃今日雖在早晨請安時,成功打壓了謙貴嬪,借此立威,但珝月太後、夭華夫人接二連三的都給她添堵,讓她的優勢又重新『蕩』然無存。


    沈美人扶著她,偷覷她難看的臉『色』,小心勸解道:“娘娘還請寬心,珝月太後畢竟是您姑姑,肯定不會加害於您,再說這闔宮上下除了娘娘您,誰還有幸能為君上誕下龍嗣,就那妍妃這三年來不也沒什麽消息。”


    “你的意思是,妍妃還壓本宮一頭了?”


    “賤妾失言,娘娘恕罪!”


    王賢妃皺了皺眉,揮退宮人,轉過身上下打量起沈美人來,邊打量邊繞著她看,看得沈美人驚慌失措,不安地問道:“是賤妾哪裏不妥,還請娘娘明示。”


    王賢妃挑起沈美人尖俏的下頷,道:“天籟之音,配上這楚楚動人的容貌,十六歲未經人事的處子雪膚,細膩光滑,果然不是本宮這人老珠黃的可以比的。”


    沈美人雙膝一曲,直直跪下,叩首道:“娘娘正是風華無雙的好時候,纖腰擺柳,娘娘不說,誰又知娘娘是生養過孩子的?”


    王賢妃慢行至上首落座,撫著自己精心保養的玉手,似真似假的歎惋,“紅顏未老恩先斷,從古至今,沒有誰是例外的,這深宮裏誰不是‘一肌一容,盡態極妍,縵立遠視,而望幸焉’。”1


    沈美人奉承道:“娘娘乃花中牡丹,夜空朗月,賤妾不過是野草、星子,連陪襯的資格都沒有。”


    1出自《阿房宮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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