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在廟裏用了一頓齋飯,雲木等一行人便下山了,關於昨晚之事,木歸宜隻笑說自己睡不著,又覺得外頭清風徐徐,繁星點點的,不知不覺就走到外頭去了。


    雲瑤池心中雖有疑『惑』,但見她完好迴來,就不多過問,讓身邊嬤嬤丫鬟多關注些便罷了。


    在下山的路上,雲四還是落後她們幾步,默不作聲,即使同住一個院裏,除了齋飯時間,木歸宜都見不到她人。


    雲瑤池拉著木歸宜道:“這次迴去,老祖宗命我與四妹妹向林嬤嬤學習宮裏禮儀規矩,你不如也一塊來。”


    林嬤嬤是先前伺候過瑾月太後的老人之一,是自幼跟著瑾月太後的忠仆,到年紀了也不出宮,挽了頭發做姑姑,直到瑾月太後去了,才被雲家接到家裏奉養,對宮裏的一應狀況最是清楚不過的。


    不過,木歸宜有些訝異,雲四居然也在應選之列,如此一想又覺得理所當然,明麵上雲四至少清白,是雲家庶女,年齡適宜,都接入府內了,該給她的又何必小氣,除了名字,這樣想著,迴話就慢了。


    雲瑤池見她如此,便問道,“你不願意?”


    木歸宜道:“我家情況,姐姐你也知道,若我這時候走開了,家裏也沒個主事的……”


    雲瑤池聞言亦歎,林老太君精神不濟,木夫人是徹底撒手不管事了,但嘴上還是勸著,“可你終歸要嫁人,且此次選秀,機會難得,憑妹妹才貌,必能入選。”


    雲瑤池之前拿過那張內定名單給木歸宜看,此刻話也不好說太明白,木歸宜也懂得,不待她再勸,轉了話題,“若真有緣,日後我們同在宮裏,定有長敘的時候,何必急在這些天裏。”


    雲瑤池見她堅持,就不再勸,這兩年相處,她也知木歸宜此人心思縝密,可為盟友,卻難收為己用,過分要求反倒不美。


    下山的路走得比上山時要輕快許多,不過半個時辰,就到了山腳,雲木雙方約定好宮裏再見,就各自上了馬車。


    而雲四一直默然到最後。


    熱鬧一時的相國寺也在這群世家夫人小姐散去後,逐漸恢複到往日的*肅靜。


    在這群離開的夫人小姐中,也有一堆奇特的母女,看穿著也是非富即貴,可身上的氣質稍微俗了些,撐不起這華貴,『婦』人打扮的走在前頭一路喋喋不休對身後的年輕女孩抱怨。


    “告訴你,人我都上上下下打點了,你決計是不會中選的,就死了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心思,呸,跟著我家仲兒也是讓你鹹魚翻身,要不是仲兒舍不得你,老娘才不肯讓你個掃把星還俗,白白浪費幾千兩白花花的銀子,你個死丫頭,生那麽好做什麽?嘖,不生好點,怎麽配得上仲兒……”


    這兩人正是去年在六謎庵與木歸宜等起衝突的徐氏母女,徐丹桂安靜聽著徐夫人一麵絮叨數落她,一麵卻又連連否定自己的話,想著心上人,雖是個癡兒,待她卻是極好的,她一介孤女,求得不正是這樣對她的好的人。


    想著想著,她便自個兒笑開了,而徐夫人已經轉而罵起負責選秀的官吏,貪得無厭,一個比一個會要錢。


    徐丹桂也知徐夫人嘴上是個不饒人的,卻是個護短的,刀子嘴豆腐心,很是疼愛仲哥,隻要他們關起門來好好過,以後她的日子應該不會太難過。


    又想到先前抽得的桂花簽,天香雲外:人與花心各自香,不壞呢,這是不是說她旺夫呢?


    又想仲哥那樣,她對他也什麽別的期望,他們倆個過得安穩就好。


    這八字才一撇呢,就想著婚後的事,不知羞,徐丹桂暗自自責,然還是忍不住幻想著與徐家長子,徐長仲婚後的幸福生活。


    於是旁人便看著這對奇怪的母女組合,一個不停罵罵咧咧,一個安靜的一言不發。


    如此後,又過了數天——


    “風雨梨花寒食過,幾家墳上子孫來?”木歸宜素手執筷戳了戳碗裏的冷泡飯,“父親倒是孝順,也不忘自家祖先,每年都要迴去拜祭。”


    旁人還沒反應,被林老太君指過來做教養嬤嬤的嶽嬤嬤先埋怨道:“老爺也真是,他入贅咱們林家,林家又給足了他體麵,就該先祭咱林府先人,還讀書人……”


    白蘇燕低聲喊了一聲道:“嬤嬤!”


    嶽嬤嬤意識到自己失言,偷覷木歸宜平靜的臉『色』,才小心翼翼請罪,“奴婢失言,請小姐贖罪。”


    木歸宜飲了一口寒食湯,不以為意的道:“我入宮參選時的衣飾都拿來了嗎?”


    嶽嬤嬤笑容可掬,“早就拿來了,老太君心疼小姐,半年前就去訂做了,一應用料都是上好的,保管那日小姐一定是最出挑的!”


    木歸宜笑笑,道:“這話可不能說死,這次敢往宮裏送的,也是各個世家裏最出挑的女孩,還有從九州三十六城中層層篩選上來的,可不都是上等佳人。”


    嶽嬤嬤當她是緊張了,便勸慰道:“小姐容貌才情都是京裏數得上的,燕京又是天子腳下,最是鍾毓靈秀的地方,小姐就不要擔心了。”


    木歸宜點頭道:“是了,有什麽好擔心的。”


    轉而又問起木夫人,嶽嬤嬤歎了口氣,“夫人還是老樣子,每天吃齋念佛,像個姑子一樣。”


    木歸宜想了想,吩咐白蘇燕道:“燕燕,把新年時雲府送來的杭綢,挑幾匹顏『色』淡雅的給母親送去,對了,挽瀾姑姑平日伺候母親也辛苦了,你拿我妝奩裏的藍田玉的釵子賞她。”


    白蘇燕領命去了,嶽嬤嬤感歎主子仁善,又忍不住說了幾句,“挽瀾也是可憐見的,年紀輕輕就守活寡,平日也不好穿著裝扮得鮮亮一些。”


    木歸宜低頭撫著袖子上的暗紋,不語。


    另一頭,白蘇燕取了東西就往祠堂去了,來的卻不是平日見慣的林挽瀾,而是馬氏,就順口問道:“挽瀾姐姐今天不在嗎?”


    “啊?哦哦,挽瀾啊,她……”馬氏躊躇一會兒,才道:“哦,她迴婆家了,這不馬上要清明了,她婆婆叫她迴去幫忙祭祖,對,祭祖!”


    “她婆婆?”


    馬氏有些不耐,“是啊,怎麽,你年紀輕輕,看不出來心思這樣壞,看不得我家挽瀾好啊?”白蘇燕不想她突然發難,躲避不及被噴了一臉唾沫。


    從沒遇上過馬氏這般的潑『婦』,白蘇燕一時愣住,然後頓時心頭火起,馬氏還在那不依不饒,邊往迴走邊念叨,“一個兩個都是嘴裏裹蜜,肚子裏揣著劍,也不怕把自己給戳死,假惺惺的,裝給誰看呢?”


    白蘇燕扯下腰帶上裝飾用的琉璃珠子,屈指一彈,馬氏膝蓋一軟,跌倒在地,綢緞首飾也跟著灑了一地。


    “真倒大黴了!”馬氏試圖起來,卻驚恐發覺自己右腿軟綿綿的,毫無知覺,捏緊拳頭敲了兩下,還是毫無知覺,這下徹底驚恐的大吼大叫起來。


    白蘇燕這三年間憋了不少氣,今日一出手,到讓自己難得開懷,臉上的笑一直收不住,對著昭昭都難得和顏悅『色』。


    木歸宜見她迴來,歪了歪頭道:“很少見你這麽開心,做了什麽壞事了?”


    白蘇燕一驚,忙收斂臉上笑容,垂下頭來一禮,“奴婢錯了。”


    木歸宜迴過頭去,“有始有終,方得圓滿,就這麽幾天了,還忍不了了?”


    白蘇燕三年裏已經被木歸宜的神機妙算嚇習慣了,從一開始的心慌慌到無可奈何,最後麻木,隻要不是與她作對便好,隻要不是與她作對……


    木歸宜又轉了話頭,“對了,馬上清明,你讓廚房做些青團之類的點心,然後拿去送給雲府二小姐,說是我親手做的,順路替我問候一番。”


    白蘇燕一福後退下,去小廚房讓人弄些青團,想了想又覺著少,又讓廚娘臨時炒了盤螺螄,俗語道:“清明螺,賽隻鵝。”


    等螺螄熟了,拿了別的點心裝盤擺花樣,放進雕花食盒裏提著走,木府與雲府有些距離,坐馬車也要兩刻鍾。


    到了雲府,報上名姓,很快雲瑤池身邊的珊瑚就出來迎客,“燕燕姑娘,許久不見了,二小姐已經在廳上等著了,隨我過去。”


    雖然是私人拜訪,但是還要去正廳見過府裏管事的雲大『奶』『奶』,藍氏及雲瑤池生母,蘇氏。


    正廳上,藍氏主位,左手是蘇氏,她下手是雲瑤池,如她所言,這半個月也不敢懈怠,氣質越發沉靜端莊,一舉一動頗有章法。


    等白蘇燕一一拜過,藍氏道:“歸宜也是真想著咱們瑤池了,這時候還不忘給瑤池送禮。”


    雲瑤池抿唇一笑,並不說話,蘇氏似有些不舒服,聽聲音懶懶的:“她們姐妹感情好,入了宮有個照應,我也能放心些。”


    “看你愁的,”藍氏搖頭歎道,“這還沒入宮,你就這樣,瑤池入宮後,你豈不要……罷了,瑤池你帶這丫頭下去,想來你也有話讓這丫頭帶迴去給歸宜。”


    雲瑤池起身揖禮,“那瑤池先告退了。”


    白蘇燕跟在雲瑤池身後,出門前掃了一眼,如藍氏所言,蘇氏看起來有些精神不濟,整個人斜坐著,比之上次見到,顯了兩分病態。


    跟著到了雲瑤池的小院,她的閨房較木歸宜的要更加大氣,也更符合尋常世家小姐的氣派,黃花梨木六柱式架子床,茜『色』帳幔以金線繡一叢叢桂花。


    床下擺了腳踏,床頭兩個小幾,一個上麵擺了一套白瓷茶具,另一攤了一本卷著的書籍,對窗是梳妝台,一應妝奩、銅鏡、粉盒等排列有序。


    牆上掛了四幅美人圖,對應琴棋書畫,與木歸宜追求適宜自在不同,雲瑤池對自己要嚴苛許多。


    珊瑚接過雕花食盒,將裏頭的糕餅小菜在桌上擺開,雲瑤池淨手後,由旁邊的人提了筷子,夾了放進她麵前的碟子裏,她才拈筷嚐了一些,每次量都不多不少。


    每樣都隻嚐了三口,就不吃了,讓人端了茶水漱口,又飲了一杯才開口道:“珊瑚賞她,辛苦你跑這趟,本來我也要讓人走一趟木府,正好你來了,就順便帶迴去。”


    白蘇燕行禮婉拒,“這本就奴婢份內事,怎敢接賞。”


    雲瑤池笑容溫和,“別推了,我可隻賞這一迴,你若不要,以後可沒這樣的好事了。”


    “這……奴婢謝過雲二小姐。”接過賞,捧在手裏還不輕,白蘇燕聽這語氣,看這做派,倒有幾分王賢妃的影子,莫不是他們書香門第,文臣家裏養出來的小姐都這樣?


    雲瑤池讓白蘇燕帶迴去的是個蝴蝶風箏,看著有幾分粗糙,不像是專門的匠人做的。


    果然,雲瑤池溫婉道:“這是我親手做的,有些粗糙,也是我對夭華妹妹的一番心意。”


    白蘇燕恭謹道:“奴婢一定把雲二小姐的話帶到。”


    雲瑤池道:“說來,清明這天,程大『奶』『奶』做東邀請好些人,夭華妹妹可有說何時去?”


    白蘇燕一愣,想了許久,才憶起昨日收到的帖子,到手後木歸宜看都沒看就扔一邊了,也不知是不是那位程大『奶』『奶』的,即陳太師嫡長女,陳言琴。


    雲瑤池看她反應,疑『惑』道:“夭華沒有收到請帖嗎?”


    白蘇燕謹慎道:“昨兒是有封紅底描金的帖子,但我家小姐沒說起,奴婢一時就忘了,興許我家小姐也忘了。”


    雲瑤池也不在意木歸宜是否收到請帖,溫文笑道:“如此,你迴去同夭華說,不管她樂不樂意,我可定要拉上她陪我去赴宴的。”


    白蘇燕道:“奴婢一定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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