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聽了木歸宜的哭訴,心疼孫女,林老太君緩緩鬆開拳頭,反握住木歸宜的素手,另一手抬起拂去嬌嫩臉蛋上的淚珠,心底有所慰藉,心道為了這唯一的血脈,拚盡最後一口氣也要為她安排好後路。


    “夭華,過幾個月是瑾月太後忌日,你隨外祖母迴一趟雲家,住幾天可好?”


    木歸宜勉強扯出笑來,“都聽外祖母的。”


    又陪著林老太君說了會話,木歸宜又帶著白蘇燕匆匆去側廂看母親,一進去,木夫人駝著背呆坐在榻上,眼中透著絕望。


    木歸宜小心坐到木夫人身旁,“母親,沒事吧?”


    木夫人側過頭來,扯了扯唇角,“夭華,娘是不是很失敗?我曾經也是六世族之一林氏的女兒,亦是一介天之驕女,眼下卻也得承認,我是看走眼了,是我讓林氏走到今日的地步。”


    木歸宜正要說些話寬慰,木夫人卻擺了擺手,“夭華,幫娘更衣,然後陪娘去祠堂罷。”


    在白蘇燕幫助下,木歸宜伺候木夫人更衣,又梳了個簡單的發髻,僅僅戴了支玉釵固定。


    木夫人攬鏡自照,經此一事,鏡中的人韶華銳減,眼角痕跡再也掩不住,鬢邊也生出幾縷灰白的發絲,又哪裏像才三十出頭的貴『婦』人。


    “母親?”木歸宜以手掩住銅鏡,眉眼間滿是憂慮。


    木夫人莞爾一笑,放下鏡子,反而寬慰她,“傻孩子,年紀大了總會這樣,你也別擔心,祠堂裏的都是舊人,唯有這裏,他說什麽我也沒讓他動,隻許他在別處辟了一處供他先輩,現在看來,倒是最後給自己留了個清靜的地方。”


    木歸宜還是有些放心不下,“母親,不如女兒把靜靜調過來伺候你,這樣女兒也放心些。”


    木夫人聞言心中很是熨帖,卻還是搖了搖頭,“祠堂裏人雖少,卻也能找到一個人服侍,你不必擔心,隻是這以後,你要多來看望你外祖母,萬事聽你外祖母的話。”


    木歸宜道:“女兒知道。”


    木夫人起身拉著女兒走出房門,又迴首望了望母親的房間,隻見看著她長大的嶽嬤嬤立在那,似是歎息。


    若這府中還有些舊年痕跡,便是這林氏祠堂,整座祠堂古樸生香,有些陳舊,與嶄新的木府完全格格不入。


    守祠堂的是世代的老仆,林阮和林阮家的,馬氏見母女倆人毫無預兆的來了,木夫人還準備在此長住,都有些慌張,匆匆來見。


    馬氏小心道:“夫人,這裏一向清簡,怕是委屈了夫人,不如明兒準備好了,再請夫人過來?”


    木夫人苦笑一聲,“如今連馬嬤嬤你也嫌棄我來了?”


    馬氏忙道不敢,木夫人歎息道:“是母親命我來這誦經為夭華祈福。”


    一聽是林老太君吩咐,馬氏沒有鬆了一口氣,反而更加緊張,半晌才結結巴巴道:“那……那老奴……老奴就帶人去準備了,夫人……夫人要是有需要,盡管對老奴的女兒說。”


    林阮與馬氏的女兒,雙名挽瀾,本以為會是個兒子,不想生出來一個文靜女兒,與準備好的名兒不搭,可轉念一想,這就是緣分,就不想別的,幹脆就叫林挽瀾。


    木夫人看向一旁梳著夫人髻的年輕女人,道:“挽瀾都這麽大了,看模樣是已經許了人家,是哪家的小子?”


    林挽瀾不語,低垂下眼,林阮有些耳背,在門外聽不大清楚,又大聲與木夫人見禮。


    馬氏尷尬的道:“這孩子命薄,她男人去的早,現在隻好迴來住,在祠堂的後廚房裏做些活計,夫人放心,貢品的話我家有數,都沒讓她碰。”


    木夫人也有些尷尬,這些給丫鬟配小子的事,按理是她這個主母要過問一句的,可現在連府中老人的女兒已經嫁人甚至迴來守寡了,都一點不知。


    木歸宜上前擺手道,“嬤嬤放心,木府不會委屈了挽瀾姐,燕燕,跟賬房說一聲,給挽瀾姐的月奉按管事的給。”


    馬氏拉著挽瀾謝過,就出去收拾木夫人要住的廂房去了,木歸宜也讓白蘇燕去外麵候著,然後同木夫人說起話來。


    白蘇燕在門外站了一會,見她們一時半會也說不完,想著夾竹桃的事,便悄悄走開,沿著迴廊一麵走走停停,一麵四處打量,像在看風景。


    這座祠堂供了林氏七代先人,麵積不算小,白蘇燕也不敢『亂』走,怕『迷』了路。


    沿著曲曲折折的迴廊走了有一段路,祠堂植被修理得還不錯,但多是清幽的常綠鬆柏。


    穿過一拱門,見一座小院,馬氏並林挽瀾正在指揮工人在院中一土坑中栽植矮鬆,隨風傳來馬氏幾句抱怨,“自這姑爺來了,是越發刻薄,原先撥給咱的每月三十兩,現在硬生生減了一半,差點連每日的紫檀香都供不起。”


    林挽瀾依舊沉默,聽馬氏絮絮叨叨,一迴頭看到站在不遠處的白蘇燕,被她看見,白蘇燕也不躲,反而落落大方的走上前一福,“打攪嬤嬤與姑姑了。”


    林挽瀾已經嫁過人了,稱一聲姑姑也是應當。


    馬氏被她一驚,下意識捂住嘴瞪著她,林挽瀾倒是平靜的問道:“你是與小姐一塊來的吧,出來做什麽,是『迷』路了嗎?”


    白蘇燕道:“是這樣,早上有糊塗下人說是從這折了夾竹桃供上來,小姐生氣拿了那丫鬟,那丫鬟一口咬定是這裏,小姐怕冤枉了,陪夫人來了,順道讓我來問問。”


    “你『亂』說什麽?”馬氏尖利的一嗓子,不僅一旁的林挽瀾和工人嚇了一跳,連白蘇燕也被唬得一驚。


    林挽瀾很快定下來,扯了扯馬氏的袖子,道:“我們家在祠堂守了有好幾代,裏麵的一草一木都是經我們細細排查栽種的,沒有你說的夾竹桃。”


    白蘇燕也沒過多糾纏,“姑姑的話自然是信的,估計是那丫頭的推托之詞,打擾了。”


    林挽瀾點頭道:“無事,出了這等事,是該仔細些。”


    白蘇燕走前還瞟了眼神『色』有些不自然的馬氏,又看了眼他們填的差不多的土坑,迴到前頭,木歸宜還在與木夫人說話。


    等木夫人安頓好,木歸宜又去看了林老太君,用了晚膳才帶著白蘇燕迴到自己住的小院,昭昭正扁著嘴拿把掃帚在掃小徑,看到她們屈膝一禮。


    木歸宜今天實在累得慌,沒有理會她,徑自迴到閨房就歪倒在小榻上,靜靜上前在她背後墊上兩個靠枕,又斟茶,才問道:“今兒是怎麽了,小姐去了那麽久,先生來了坐了許久,沒看到小姐,就離開了。”


    白蘇燕抬手示意靜靜別再問,小聲勸道:“小姐,今日累了大半天,要不早點休息?”


    木歸宜隻歪了一會就重新端坐起來,“不了,今天院裏沒什麽事吧?”


    靜靜想了想,道:“就老爺那邊讓人送來一封請帖,說是叫小姐明天一定要去。”


    木歸宜撇了撇嘴,“又是什麽詩社的,一群女人嘰嘰喳喳,除了攀比站隊還會做什麽。”


    靜靜不敢多說,又補充道:“是雲家二小姐發起的。”


    “雲家?”木歸宜想起林老太君說過要帶她迴雲家,見見外太公家的幾個姑娘,想了想張開手示意靜靜把請帖拿過來,把請帖仔細看了兩遍,帖上隻說是得了新鮮螃蟹,請一塊過去賞菊吃蟹。


    白蘇燕知道她的顧慮,“小姐要不同老太君說一聲,明兒和老太君一塊去?”


    木歸宜不答反問她,“燕燕,你在祠堂可有發現什麽不妥?”


    白蘇燕現在對木歸宜已經完全打翻了以往的印象,也不敢小瞧了這位不過十四歲的小姑娘,當即把暗袋裏用手帕包好的幾片花瓣托至她麵前。


    “小姐,奴婢記著老太君的話,今天在祠堂裏就擅自行動了,發現馬氏她們在靠西麵的一個小院裏更種植被,奴婢在她們院牆外仔細找了下,才在一溝渠裏找到這幾片遺落的花瓣,看樣子是早上昭昭去折,被發現,他們一家怕擔事,就趕緊給移了。”


    木歸宜拈起一片花瓣,對著窗口西落的微光比了比,問道:“那林挽瀾嫁誰了?”


    白蘇燕來府裏時日短,不清楚,靜靜在這裏頭長大,接的快,“奴婢沒聽說過挽瀾姐姐嫁人,真嫁了不會不請奴婢的父母去吃酒啊?”


    木歸宜把玩著花瓣,冷笑一聲,“目光短淺就罷了,還不知死活。”


    靜靜從未見過她發脾氣,下意識縮了縮肩膀,白蘇燕則是托著花瓣默然不語。


    晚間,服侍木歸宜沐浴一番,白蘇燕將一頭青絲擦得半幹,才小心移來香爐,點起熏香,剛洗漱後不久,是最容易吸收香味,讓身上味道能更持久一段時間。


    但是木歸宜不太喜歡這些熏香,不過一刻鍾就揮手讓把香爐滅了。


    一切事畢,睡前木歸宜吩咐:“明兒去詩會,你們也下去好好準備下。”


    原被木歸宜有些嚇到,縮手縮腳半晚的靜靜一聽,立刻喜笑顏開,“小姐真帶我們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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