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心中百味交雜,白洛雁終是沒有停留太久,恭敬的上了三炷香後,就往白老太爺,白洛衡的書房去了。


    白洛雁潛進白府是臨時起意,白落衡的書房在深夜中卻依舊燈火通明,門窗大開,老人家一臉平靜的坐在桌案前。


    白洛衡瞥了眼白洛雁隱藏的方向,翻過桌上倒扣的茶杯,斟上清茶,“來了,就進來罷。”


    白洛雁自暗中走出,緩緩走進書房,拱手一禮,“不知祖父等候,所為何事?”


    白洛衡看著這個孫子的目光很複雜,一方麵這是他兒子遺留的血脈,另一方麵這又是他殺子仇人之子。


    “我很不喜歡你的母親,因為她的到來打破了白家很多規矩,”白洛衡看著這張與長子無一相像的麵容說道,“為了你的母親,威兒拒絕名字中帶有洛字,甚至試圖把‘氐貉’的勢力轉到明麵上來,他認為大傾已經不需要藏於暗中的力量,這事陛下也有打算,但不是由他來決定的!”


    白洛衡看起來很是疲憊,說兩句就停下來緩一緩,“陛下不是沒有這樣的念頭,也向我暗示了,隻是欠缺一個時機,威兒自作主張,看起來跟擁兵自立沒什麽兩樣。”


    “所以娘到底是不是荼蘼帝姬?”白洛雁一貫握劍的那隻手不停地顫抖,如果這事是陛下為了對付“氐貉”,那他們白家軍的血豈不白流?


    白洛衡將茶盞推向對麵,“重要嗎?陛下他是個好皇帝,你明白的,作為一個上位者,他已經做得很好了,江山社稷,天下黎民,哪一樣不比個人重要?”


    白洛雁走近書案坐下,“您想要我做什麽?”


    “保住白家,保住你和蘇燕的『性』命,看著太子好好治理大傾!”白洛衡雙眼發亮,執拗地盯著白洛雁,直到他點頭才鬆了口氣。


    白洛衡起身向身後掛著的《狸貓圖》走去,作為一個武將,卻在書房掛一隻憨態可愛的狸貓,本就是件很怪異的事,將《狸貓圖》收起,雙手遞給白洛雁。


    “這是白家先祖和洛氏先祖的一個約定,如果今上是個好皇帝,那麽白氏願為洛家爪牙,開疆辟土,守護大好河山,反之,白氏將親手扼死洛氏,取而代之。”


    白洛雁單膝點地,雙手舉過頭頂,接過《狸貓圖》,“諾。”


    “給你父親上柱香就走吧!”白洛衡說完後就像鬆了口氣一樣,整個人搖搖晃晃的,險些倒下去,老人扶住書案,『揉』了『揉』眉心,聲音裏是難掩的疲憊,“無事你就退下罷。”


    “老爺,孫少爺已經走了。”


    白洛衡背對著門外的人,麵上的表情隱在燭火裏,良久才聽得一聲歎息,“洛雁和蘇燕都是好孩子,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國與家……”


    “老爺,孫少爺和孫小姐會做得很好的。”


    “……希望吧!”白洛衡很早開始就為今日埋下伏筆,但願他還未老眼昏花,沒看錯人。


    迴去後,白洛雁盯著這幅《狸貓圖》半晌,手邊的《禮記》一直攤開在大學篇:


    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


    國與家,有國才有家,有家才組成國,可真的在家國之間選擇,卻怎麽也找不到其中的平衡點。


    自古忠孝難兩全,每一次打仗,多少兒郎以身殉國,再也迴不了家,多少家就此散了,連孔聖人雲遊周國,就算是被迫,可也把家給放下了。


    家?白洛雁現在對這個字很陌生,以前父母恩愛,兄妹相親相敬,可最後呢?


    他白洛雁真的擁有過家嗎?


    國?家?


    “少爺。”門外夏至輕叩三聲後喚道。


    “何事?”


    “木府大小姐到訪,小姐已經去前廳招待了,讓奴婢來跟您說一聲。”


    “知道了,你去幫蘇蘇好生招待一下吧!”


    夏至沉默了一會,又出聲勸慰,聲音裏難掩擔憂,“少爺,您都把自己關在房裏一天了……”


    “無事,你走罷。”白洛雁打斷她的話,他還要好好想想,“慢著,你說是何人來訪?”


    夏至本在憂心,被這一問,嚇了一跳,可還是下意識迴話,“是木太傅之女,木府千金,木氏歸宜。”


    木氏歸宜?她一個閨閣女子獨身來此作甚?白洛雁在心中思量了會,推門而出,對一旁的夏至道:“走,去前廳。”


    前廳中,白蘇燕與木歸宜依主客而坐,兩人幼時還常在一起玩耍,待白蘇燕忙於軍務及閨閣女兒事務,就鮮少和她有所交集,兩人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冬至給兩人上好茶,就依禮退到一邊,恪守丫鬟本分。


    “蘇姐姐,你和洛哥哥還……”木歸宜本想問他們近來可好,一想到如今的狀況,又暗惱自己不會說話,眼下這般,哪有什麽好的?


    木歸宜現今不過十一歲,卻已有了未來京城第一美人的影子,即使是這幅懊惱無措的模樣,看起來也是可愛的。


    白蘇燕『露』出一抹笑來,“我與兄長眼下過得不錯,勞木小姐費心了。”


    聽得她這般客套,木歸宜驚訝後,有些難過,“蘇姐姐何必如此,夭華來此並無他意。”


    木歸宜四歲時,以一首《詠桃》得澤皇歡心,便賜字夭華。


    白蘇燕看著少女清澈的雙眸,也知她是好心,想起幼時情分,話語依然客套,口氣卻軟了不少,“眼下吾等是罪臣之後,木小姐不該來的!”


    “夭華明白,可夭華不能看著蘇姐姐與洛哥哥落難,自個兒袖手旁觀,再說,白木兩家多年交情,蘇姐姐你是知道的。”木歸宜也知道白蘇燕是為她好,可她不忍心,也想親眼看看他好不好。


    “對了,我這次是為了送『藥』,洛哥哥背上的傷那樣的嚴重,可好些了?”木歸宜一邊說,一邊從袖口暗袋裏拿出不少瓶瓶罐罐,雜七雜八堆了一桌。


    “這些是我從家裏拿的,都是上好的傷『藥』,對傷口極有助益。”


    到了這,白蘇燕也看明白了,木歸宜小臉上滿是擔憂,又夾雜了一絲嬌羞,顯然是對白洛雁上了心,可這是什麽時候的事?白蘇燕與冬至對視一眼,有些糊塗。


    男女七歲不同席。


    照理就算白木兩家關係尚可,木歸宜也應當沒見過白洛雁幾次,怎麽突然就對他生了情?


    別說是廳裏的白蘇燕一臉茫然,就是廳外的白洛雁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對木歸宜的印象,還停留在白乎乎的肉團子上。


    現在出來了一位精致的少女自稱是木歸宜,他反倒有些難以置信,這樣一副纖細的模樣,還是當年那個肉團子?


    木歸宜也意識到自己行為欠妥,俏臉一紅,糯糯的道:“我隻是覺得自己沒用,幫不上什麽,所以才想著力所能及的能做些什麽。”


    白蘇燕也反應過來,『露』出笑容來,“木小姐有心了。”不管真的假的,這事關乎閨閣女兒清譽,就當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好了。


    白蘇燕一直對她保持著客套,木歸宜很是難受,看出她並不樂意自己在這久坐,加之這次是瞞著家裏出來的,不好待太久。


    “時候不早了,就不打擾了。”木歸宜沒有見到想見的人,心裏還是有些失望,但麵上還是強打笑容,禮儀謙謙。


    “我送你。”白蘇燕起身跟上。


    木歸宜擺了擺手拒絕了,“叨擾許久,還請留步。”


    等木歸宜徹底走沒影了,白洛雁才自廳外走進來,掃了眼桌上的瓶瓶罐罐,對白蘇燕道:“準備下,今夜我們去探一探木府。”


    “木府?”白蘇燕很是疑『惑』。


    白洛雁道:“如果我記得沒錯,白家與木家一直沒什麽過大交情,直到父親他們開始,才有來往,如果……”


    “如果她真的是荼蘼帝姬,大越應該不放心就她一個人長期孤身深入敵營,還會有其他人,你是懷疑木府有大越舊部潛入?”白蘇燕這時要慶幸祖父一直不喜歡母親,從不給她管家的權力,以致無法『插』手府內大小事宜。


    至於木府,其實原來應是林府,同是開國六大功臣之一,隻到了木夫人這一代,主家就她一個獨女,才不得不招婿入贅。


    盡管如此,林府也給足了女婿體麵,不僅仕途上全力扶持,而且林府匾額也換成了木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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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時他們常到木府,一起玩捉『迷』藏,對於府上結構還是有些印象的,到不至於『迷』路。


    因木家驊治家極嚴,二更後就不許府中下人到處『亂』走,一律待在下人房中,可一個偌大的木府連巡夜的家丁都沒有就太不尋常了。


    兄妹兩人潛入後,就按先前說好的,一個往書房,一個往寢屋去。


    白蘇燕到寢屋外時,卻見裏麵依然燈火通明,心下疑『惑』,莫不是木夫人在等木老爺迴房歇息?


    靠近了才聽見一些聲音,軟語嬌喘,聽的白蘇燕臉紅心跳,羞得她立刻竄出院牆。


    “什麽人!”聽這一聲喝問,白蘇燕唬得一驚,躲進院外假山怪石中。


    一人從房內竄出,披散著發,隻套了件外衣,搭拉著『露』出紋著妖嬈彼岸的肩膀,月『色』朦朧,白蘇燕看得不是很清楚,卻肯定此人不是木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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