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小石臉上的神情慢慢變冷,心裏隻覺得一股濁氣往上衝,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抑住心裏的波動,好容易擠出一個笑來,說道:


    “秦少,您真會說笑,那什麽,我還有事,先去忙了,抱歉!”


    她勉強笑著,準備轉身離開。


    左手手腕卻被秦至明一把抓住,讓她無法離開。


    “急什麽呢,再聊會兒唄?怎麽說到痛處了,怎麽不忍了?你不是一向很能忍嗎?”


    秦至明帶著幾分嘲弄地語氣,挑眉看著她。


    樓小石心裏有些氣忿不平。


    “秦少……放手!”


    她的語氣中帶了一些惱怒。


    “如果我不放呢?”


    秦至明表現得有些欠扁,很像那種仗勢欺人,當街調戲良家婦女的地主家傻兒子。


    樓小石忽然泄了氣。


    “對不起,秦少,是我的錯,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


    秦至明一下子覺得沒勁,慢慢鬆開了手。


    “樓小石,你可真慫!”


    樓小石慢慢揉了揉手腕,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半晌才冷冷地開口說道:


    “我們這種大頭老百姓,怎麽敢不慫?你們身嬌肉貴,高高在上,又怎麽能體會到我們這等小民的苦處?你們隨便抬抬小手指,就能碾死我們這等蟻民了!


    “秦少,在你們麵前,我們這些人,連大氣都不敢隨便喘。”


    樓小石語氣平淡,心裏卻火氣上升,有些惱怒,她也說不清楚,心裏怎麽突然冒出這股邪火來。


    秦至明沒有料到樓小石張口說出這些話來,反倒有些怔住了。


    他隻是覺得樓小石和別的人有些不一樣,見了麵,總想要逗逗她,或者說是調戲調戲,可樓小石這一番話,卻讓他有些下不來台。


    樓小石一步一步上前,直視著他,兩人距離靠得太近,秦至明忽然感覺到一股壓力,身體不由向後仰,與樓小石拉開了一點距離。


    “秦少,如果沒有別的事,請恕我不能奉陪了!”


    樓小石俯視著坐在椅子上的秦至明,神色平靜,目光疏離,一字一句慢慢說道。


    “唿……”


    在室內有些詭異的寂靜中,忽然響起了一聲微弱的歎息聲。


    樓小石和秦至明都怔了一下,扭頭往床上看了過去。


    不知在什麽時候,唐煜悠然醒轉,正安靜地看著他們。


    “你醒了?”


    兩人異口同聲說道。


    話一出口,兩人對視一眼,才發現兩人現在的姿勢有些怪異,不由訕訕地暗自撇了撇嘴,迅速拉開距離。


    “我打擾到了你們?”


    唐煜微皺起眉,淡淡地開口,聲音有些暗啞。


    “沒有!”


    “有什麽好打擾的?”


    秦至明和樓小石一前一後地說道。


    秦至明看了她一眼,翻了一個優雅的白眼。


    樓小石上前輕輕扶起唐煜,給他墊了一個枕頭,又拿過一瓶水,倒了一杯,湊到他嘴邊,給他喂水。


    唐煜很渴,咕嘟咕嘟,全部喝光了。


    “還喝嗎?”


    “不用了。”


    “羅先生陪了你好幾天,我去叫他吧?”


    樓小石說道,又補充了一句:


    “程小姐和慕容小姐也在,我一並通知他們?”


    唐煜眉頭一凝,淡淡地說道:


    “先別忙,我躺得全身酸痛,你陪我去走走吧。”


    “你身體吃得消嗎?”


    “當然。”


    秦至明冷眼看著他倆,忽然插嘴說道:


    “要不我陪你去吧?”


    唐煜轉頭看著他,停頓了一會,才慢慢說道:


    “不用了。”


    “喂!


    “你,話太多。”


    唐煜緩緩地說。


    秦至明睜大眼睛,一副受到一萬點傷害的模樣。


    樓小石輕輕咬住下唇,低下頭看向地下,心裏忽然想笑,心頭那股火慢慢熄滅。


    唐煜並沒有想像中那麽脆弱,勉強可以自己行走,隻是畢竟躺了太長時間,身體有些乏力,他又不願意坐輪椅,樓小石隻得攙扶著他。


    唐煜大半身子的重量都倚在了樓小石的身上,倒像是他摟著樓小石的肩頭,兩人相依相偎,顯得異常親熱。


    樓小石一心努力撐著唐煜,開始沒有察覺有什麽不妥,可當她攙著唐煜走了幾步之後,忽然意識到自己和唐煜之間的距離太過親密,她心裏有些別扭起來。


    “樓下人多,不如到天台去走走?”


    樓小石說道,極力讓自己顯得自然一些。


    “好。”


    正是飯點時分,大家可能都去用餐了,天台上空無一人,隻有冬日的陽光灑了滿滿一地。


    樓小石拉過一把椅子,小心地讓唐煜坐了下來。


    “我沒有那麽柔弱。”


    唐煜有些無奈地說道。


    “嗬嗬。”


    樓小石不與他爭辯,隻是細心地讓唐煜安坐下來。


    “陪我坐會兒吧。”


    唐煜看著遠方,輕輕唿出一口氣,說道:


    “骨頭都僵了,我昏迷了很久了吧。”


    “嗯,十來天了吧。”


    唐煜點點頭,安靜地看著遠處。


    “秦至明的話,別放在心上。”


    唐煜忽然說道。


    樓小石一楞,轉頭看向唐煜。


    唐煜悠悠地歎了口氣。


    “不要太在意別人的話,顧好自己的感受就行了。”


    樓小石鼻子突然有些發酸,一直以來,她備受壓力,每一個決定往往都要承受很多爭議和指責,唐煜的這句話,讓她忽然有些心酸。


    她突兀地轉過頭去,看向天台的另一邊,免得自己的失態暴露在唐煜麵前。


    唐煜看著遠處,視線所及的地方,基本都是盛世平安的種植園和養殖場。


    從高處往下看,蔚然成片的植物,夾雜其間的動物,以及那些照顧著田地的人們,一切顯得那麽的夢幻和靜謐,讓人不由地放鬆下來,心境平和。


    樓小石調整了一下內心的波動,有些赫然地說道:


    “抱歉,剛剛是我沒有控製好情緒。”


    唐煜依然看著遠方,淡淡地說道:


    “每一種情緒都有存在的必要,何必非要控製呢?考慮別人的感受固然不錯,但考慮自己的感受才最重要。”


    樓小石一震,這話不溫不火地,可是聽在她的耳朵裏,像是一道驚雷,震散了厚厚的雲層。又像是一滴墨水掉到了一杯清水裏,似乎無聲無息,卻又慢慢開始發生了變化。


    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好,她慢慢低下了頭,仔細咀嚼著唐煜所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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