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辯論中,天憐公主的罪行一天比一天大了起來,甚至有人開始唿籲追究查辦天憐公主的謀逆罪。


    真相和真理,已經沒有人再去關心,當宣傳的陣地被一方占據,當話語權隻掌握在一方手裏時,人們的喉舌不過隻是為掌握者所用,為其呐喊,為其攻訐,而不再理會真相如何,不再關心真理何在,事實本身不會有人再去過問和追索,直到最後,甚至連願意去稍微思考一下的人都沒有一個了。


    當然,少數意誌極端堅定的、連喉舌和攻訐也動搖不了的長公主的支持者們,隻好被用暴力來解決了,他們遭到了默王支持者的襲擊和毆打。


    當話語權掌握在別人手裏時,你還有什麽機會辯解呢?占盡優勢的一方,沒有人再願意給對方公平對決的機會。自古以來,王位之爭,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鬥爭,是無數利益集團為己方陣營的利益而進行的殘酷戰爭,既是戰爭,就不可避免,要有流血和死亡。


    會穎城已經開始流血了,小規模的衝突和混戰時有發生,有些人確實是因為擁戴立場不同而發生衝突,更多的人,不過是借著這次騷亂機會,了結和報複以往的積怨。街頭巷尾,每個人似乎都像一個火藥罐子,三言兩語不和,就可能大打出手,然後,三五親友就會揮拳助陣,遂而滾雪球一樣,發展成一場小規模騷亂。有些混混痞子,甚而借機搶劫擄掠。


    倒是好了醫館診所的生意,常有頭破血流之人被人攙扶著前來就診,日日都門庭若市。


    人們天憐府周圍若不是有北關兵護衛,早已受到了衝擊。這片混亂之中,人們原本還寄希望於周卻的北關兵,希望他們能出麵主持一下大局,至少能維持一下會穎城的安定和秩序。


    可是,原先在街頭巷尾勤奮執勤的北關兵們,隨著天憐公主的放棄,他們也逐步收縮,除了王宮和天憐府、將軍府等重要大臣的府邸,以及北關兵將佐的家眷所居等處還留有北關兵巡視外,會穎城的大部分北關兵都集中迴了軍營裏,他們每天在那裏磨刀霍霍,隻等周卻一聲令下。


    用王燦等將佐的話來說,既然舌頭已經說不過默王的人,那大家不如改用刀槍說話吧。


    翼國的王都會穎,從原來最安全、最繁華的都城,變成了一個現今最危險、最混亂的所在,整個會穎簡直就是一個火藥桶,各方勢力不斷地向其中灌注著火藥,隻能默王登基,這個火藥桶就將被徹底引爆。


    駐會穎的各國使節已經紛紛向各自國家傳出消息,隨時準備跑路,等著去到遠處看這個火藥桶爆炸引發的焰火和雲煙。會穎的居住者們,則有人打算趁火打劫,也有人試圖力挽狂瀾,還有人依然懵懵懂懂,不知死期將至。


    當然,也有人明白死期在前,自己卻無能為力,索性也不在乎了,死則死矣,一條爛命而已——比如,現今豬一樣睡在被窩裏的郎延煦,他就是這種想法。


    迷迷糊糊中,郎延煦聽到侍候他的仆傭在窗外說,長公主要見他。郎延煦被擾了睡眠,十分惱怒,不及思量,就朝窗外喊道:“去去去,別攪我睡覺。”剛說完,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蹭”一下坐起身來,又朝窗外喊道,“你說什麽?誰要見我?”


    窗外的人說:“是長公主要見您,長公主府來人說,長公主要您現在過去一趟。”


    這一次,郎延煦聽清楚了,他一骨碌從炕上爬了起來,趕緊梳洗,又反複漱口,盡量將嘴裏隔夜的酒味洗滌幹淨些,而後坐了馬車,直奔東郊的天憐府而去。


    看著麵前的郎延煦,天憐公主發現,僅隻二十多天未見,郎延煦憔悴了很多,胡子也有些拉碴,精神頭似乎也是強打起來的。天憐公主忽然心生愧疚,她意識到自己辜負了很多人,這其中也包括郎延煦。


    天憐公主給郎延煦賜了座,醒兒正要上前斟茶,天憐公主卻說:“我來”,這話讓郎延煦和醒兒、細兒都吃了一驚。


    天憐公主卻不理會他們,自顧自開始洗茶、燙杯、熏茶、弄香,爾後,親自斟滿一杯茶,醒兒正要去接,不料,天憐公主遂又起身,親自將茶杯捧給了郎延煦,慌得郎延煦趕緊站起來,躬身去接。接過茶杯的那一瞬,郎延煦的眼睛忽然潮濕了。他趕緊低下頭去。


    天憐公主轉身走迴自己的座椅坐了,又示意郎延煦也坐了。


    “子俊,幫我重新組織競選吧。”


    郎延煦抬起頭,看到天憐公主正溫柔地望著他。郎延煦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終於什麽也沒有說。其實,他和天憐公主都知道,現在的症結所在是北山泉的事,而不是天憐公主要不要重新組織競選,原先的症結不解決,多少人為她競選努力,都沒有用。


    “我同意。”天憐公主突然沒頭沒腦地低低說了一句。


    “什麽?”郎延煦一驚。


    “我同意按律處置。”這一次,天憐公主的聲音大了一些,郎延煦甚至從中聽出了一絲堅定。


    “長公主,您說真的嗎?”郎延煦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他激動得站了起來,眼睛熱切地望著天憐公主,卻發現天憐公主浮起了淚花。


    但是天憐公主強忍著,沒有讓眼淚掉下來,她朝郎延煦強笑著點點頭,卻沒有再說什麽。


    郎延煦忽然放下茶杯,幾步來到天憐公主麵前,單膝跪下。他伸出手,牽起天憐公主的右手,目光堅定地望著她,天憐公主猶豫了一下,終於沒有將右手抽迴,郎延煦慢慢低下頭去,將火熱的唇印印在天憐公主手背上。


    郎延煦霍然起身,整個人榮光煥發,朝天憐公主一拱手,大聲道:“長公主,您且等我好消息!”說完,昂首挺胸而去。


    天憐公主的淚水卻在郎延煦轉身之後,終於奪眶而出,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隻有她自己能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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