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泉忽然明白了天憐公主的用意,錦屏從王都來,自然知曉王都會穎的很多消息,天憐公主想從錦屏這裏打聽多一些朝堂方麵的情況。


    北山泉遂耐下性子,望向錦屏,等錦屏迴答。


    錦屏沒有立即迴答天憐公主的問題,她自然明白天憐公主想從她這裏探問些什麽。錦屏略作沉吟後,說道:“默王很關心長公主殿下在這裏的起居,讓長公主有什麽覺得不周到或者需要的,隻管吩咐錦屏就是。”


    錦屏頓了頓,繼續道,“如果長公主不喜紅沙島,想去別的什麽地方居住,錦屏亦可效勞,缺什麽要什麽,默王都可以提供給長公主。”


    錦屏說完,探尋地望向天憐公主。


    北山泉已知錦屏心有所備,是不會向他們透露任何有價值的信息的,從錦屏這裏恐怕問不出什麽。


    不過,既然錦屏提到他們想去任何地方都可以,北山泉不待天憐公主說話,立即搶言道:“長公主生於王都,長於王都,此刻一心想去的地方,自然也隻有王都。”


    錦屏苦笑一下,補充道:“除了迴會穎。”


    北山泉已忍不住連連冷笑出聲,錦屏並不理會,隻望著天憐公主。天憐公主卻始終不說話。


    這樣又過了片刻,錦屏忽然道:“對了,或許島上還缺一副琴,我迴頭命人送來,這樣北山少爺就可以……”


    錦屏話未說完,北山泉已霍然起身。他怒視著錦屏的眼睛,像是要噴出火來,隻聽他厲聲道:“如果默王以為可以用北山泉來一直脅迫長公主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北山泉匹夫一個,賤命一條,隨時可以血濺五步而在所不惜!”


    雪光一閃,他手裏竟已多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正是天憐公主的匕首“凰”。


    天憐公主隨劉老漢出城後,天憐公主一直帶在身上,卻不知何時到了北山泉手裏的。


    天憐公主見此情景,已然花容失色,嘴唇都在哆嗦,她沉下臉色對錦屏道:“錦總管,我心意已決,還請盡快安排我離島迴京,我要麵見二哥,我們兄妹之間有很多事情需要好好商議。”


    錦屏一直望著執刃的北山泉,他們良久對視,錦屏最終確定他血濺五步之說絕非玩笑。


    錦屏歎息一聲,轉頭對天憐公主道:“既然長公主執意要返迴王都,錦屏明日午後即送長公主啟程。”錦屏忽然如此爽快一說,倒讓天憐公主和北山泉有些錯愕。


    錦屏已起身告辭,將出門時,身後傳來天憐公主的聲音:“錦總管,謝謝你的紫藤花。”錦怔一怔身形,心想:“天憐公主看來並不笨,竟能猜出紫藤花是我帶來的。”


    錦屏一路走著,心中悵然起來,她發現自己和默王其實都不了解北山泉和天憐公主。


    他們原以為,溫柔之鄉、富貴之地,會讓這對年輕戀人流連忘返,卻全然不是,費盡心機的一切安排俱都枉然,如今,還是不得不放虎歸山,放魚入海。


    隻是,猛虎歸山,遊魚入海後,還能再有機會捕獲它們嗎?


    當晚錦屏和卜聰一起巡島,經過棧橋時,隱約看到橋頭坐著兩個人,仔細辨認,是天憐公主和北山泉。


    天憐公主的頭倚靠在北山泉肩上。夜風呢喃,潮聲低吟,他們倆人似乎睡著了,又似乎隻是在聆聽夜的聲音。


    錦屏和卜聰立了一會,沒聽到他們言語,正打算離去,卻忽聽天憐公主歎息一聲,接著道:“我其實不想走,不想離開你。可我知道,我就算能洗得淨雙手、洗得盡鉛華為你做羹肴,卻始終洗不掉我的公主身份。


    “與生俱來的公主身份,就是我的胎記、我眉間的朱砂痣,無論我如何換裝、換發,都無法擺脫它們,隻有背負。


    “人說,欠下的總要還的,我欠你的、欠王兄的、欠王嫂的,也總歸是要還的。或許一天,我隻有用我這條命,才能還得清我的身份之債……”


    天憐公主語聲中滿是落寞。


    北山泉攬住天憐公主的肩頭,安慰她道:“別傻,你誰也不欠。迴去後,好好享受你的生活,和王後相互照應。我們總有再見的一天,你要好好的。”


    錦屏覺得風有些涼了,她瑟縮了一下,卜聰悄悄握住她的手,錦屏的手冰冷冰冷。


    第二天午後,數艘彩船靠岸,護送天憐公主的人員陸續登島,俱是一身勁服,配持刀劍,在島邊圍出一條專供天憐公主登船的通道,看裝束,正是當日護送天憐公主來島的那群勁裝護衛。


    北山泉堅持要送天憐公主到對岸,錦屏拗不過他,隻得允準。一行人先是乘坐彩船,接著換乘小舟穿過蘆葦蕩,再又換乘彩船後,才最終駛出綠玉湖,登上對岸。


    一輛四駿馬車已經等候多時,船一靠岸,馬車邊守候著的幾名勁裝護衛立即奔來接應,兩隊護衛接頭後,錦屏遂安排天憐公主登車。


    天憐公主與北山泉依依惜別,經錦屏和卜聰幾次催促,天憐公主才紅著眼睛登車。趕車人鞭子在空中一甩,馬鈴兒響起,載著天憐公主的馬車粼粼而動。


    忽然,從車後傳來北山泉的歌聲,天憐公主趕緊探身出車窗,迴頭張望,岸上已空無一人,彩船也正離岸而去,歌聲正是從船上傳來:


    “朝露曦兮,日月長。彩絲飛兮,鳳有凰。荷鋤歸兮,倚門望。牧牛迴兮,黃梁香……”


    這些正是她向往的生活,她曾經對北山泉說過,如果她不是翼國公主,如果她隻是一個普通村姑,他們就可以守半畝良田,過男耕女織,一個放牛、一個煮飯的日子。


    歌聲漸去漸杳,天憐公主心中發酸。其實,在她內心,無論是離島迴穎,履行身份之責,還是拋卻紅塵,與北山泉一起幽居,兩種生活她都能接受。


    但是,若她可以選擇,她更願意選擇後者,與心愛之人泛舟湖上,快樂逍遙,人生複何求!


    隻是,天憐公主知道,北山泉不願意,他不願意過這種不理家國、不顧眾生、不問世事的、自私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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