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佑堂思謀半晌,迫於無奈,決定把三殿下的安全交給那群背羽箭的人。


    雖然,這群人是誰,是哪裏來的,奉誰的命令而來,他全然不知,但是,他相信,至少這群人對三殿下是沒有加害之意的。


    於是,再後來,柳下言根據席佑堂的吩咐,每當車輛將要途徑僻靜處時,他就下令停車,等那些背羽箭的人出現,才一同前行。


    而那群背羽箭的人,也頗有默契,他們幹脆不再隱身,吃飯住宿,都與席佑堂的馬隊同進同出,金刀大馬,露出江湖人的行色,看上去,儼然就是席佑堂一行人的保鏢,而且還是亮出旗號的明鏢。


    柳下言幾次想去搭訕,打聽一下對方的來路,對方都刻意迴避,不肯道明來曆,柳下言遂隻好不再理會,一路隻偶爾贈一兩壇好酒給這群“保鏢”。


    慶幸的是,自從這十幾個背羽箭的人與他們公開同行,同吃同住,雖然依舊有躲躲閃閃的鬼祟之人跟在車隊左近,卻再未發生過刺殺事件。


    但是,這一路行來,十幾日勞頓,眾人極為疲憊,人困馬乏,加之精神高度緊張,都有點吃不消了。


    雖說一路走的都是大道、官道,可這些所聞官道,雖說當年是人工鋪修,但因缺乏養護,現在也不過是比那些騾馬自己踩成的鄉間道路寬闊而已,依然是顛波起伏土道,大土包連著小土包,大土疙瘩連著小土疙瘩,有些地段尚有未融的積雪,馬蹄打滑,馬車上下顛簸,眾人頗為辛苦。


    尤其閭丘雲在,何曾如此舟車勞頓過,加上天氣寒冷,車廂內雖有暖爐一路暖著,卻依舊擋不住寒氣,雲在瘦弱的身體備受折磨,雖有小樓一路想方設法,為他調配飲食,但他途中還是嘔吐了無數次,用他自己的話說,吐得吐得已經吐習慣了。


    前麵越走越荒涼,腳下已經談不上路途,腳下是蒿草砂石,這樣走了二十多裏路,眾人簡直以為這樣的荒涼永無盡頭,也就是憑著星光和太陽的指引,一直向西。


    這一天近黃昏時,車隊止步了,就在眾人以為是要打尖投宿時,柳下言宣報,前麵已是翼國西界盡頭——石頭城了,眾人精神為之一振,紛紛下車觀望。


    隻見遠處一片金光籠罩之下,一座山城巍峨壯觀,山石陡峭,千形萬狀,有的似狼奔豕突,有的似虎嘯馬嘶,有的如舞姬翩躚,有的像神祗凝目。


    山不算高,但峰頂處仍有未融積雪,夕陽下映出霞光萬道,向辜為先、雲在一行射來,竟似主人深情款款的問候和迎迓。


    為謹慎起見,席佑堂令柳下言帶兩個隨從,先行驅趕一車茶葉入城,探聽虛實,眾人則遠遠跟隨查看動靜。


    柳下言又行了小半個時辰,漸漸望到了城樓,城門上方“石頭城”三個遒勁的大字已經清晰可見。城樓上豎著一杆紅邊黑旗,旗麵上是一副白色魚骨,森然而孤獨,落日餘暉裏,竟有些蕭索的意味。越是靠近城門,柳下言心中越是興歎——好一座壯觀的城門!


    別的郡縣城門大多青磚修砌,而眼前這座城樓,一望而知是用巨石砌成,門上方的“石頭城”三個字直接鑿刻在巨石上。


    柳下言到達城門處,發現城門高大不說,竟然是一副全石板門,左右兩塊石門都是用一整塊青石製成,隻是四邊包了鐵皮,鐵皮有些生鏽了。此刻石門緊閉,左側石門上竟有個手掌大的小方口,想來用來了望的小窗,不過裏麵有東西擋著,柳下言看不到裏麵。他試著推了推石門,紋絲不動,也不知道是城門從裏麵鎖著,還是石門太重,他推不動。他大喊了幾聲,也無人應話。就在柳下言急得抓耳撓腮,入城無門時,門上的小窗口忽然開了,窗口露出一雙警惕的眼睛。


    柳下言喜出望外,趕緊湊前說話:“軍爺,小人是販賣茶葉的。”


    “城裏沒人喝茶。”裏麵的聲音甕聲甕氣。


    “小人販茶途經此處,想打尖投宿。”柳下言又道。


    “途經?你要上哪裏?”


    柳下言一時語塞,這地方已是翼國盡頭,確實無法途經:“軍爺,小人從東部一路賣茶到此,錯過了投宿,也不知前麵還有哪些去處。”


    “城裏沒有旅店。”


    柳下言有點急了:“我等燒壺熱水喝總可以吧?”


    “城裏沒有柴火。”


    柳下言張口結舌,饒是他這見多識廣、八麵玲瓏的人竟也不知該如何接話了。


    “不過,水卻是有的。”裏麵的聲音自己轉折了。


    “那就飲飲馬吧。”柳下言趕緊說。


    小窗重新關上了,柳下言細心聆聽裏麵的動靜,隔著石門,竟然聽不到什麽,但是過一會兒後,城門開了,一個壯實的軍漢將左邊的石門向裏推開。柳下言留心看時,石門下方和門洞上方,均有石槽。


    石門下方靠一個石球與石槽接軌,石球載著石門沿石槽滾去,石門就開了,猶如春米一般,那軍漢這般推著門,似乎並不費力氣。柳下言試著搭一把手,發現石門還是相當沉重的,並不如看上去那麽輕鬆。


    軍漢四十多歲,濃眉大眼,穿一雙很舊的大頭軍靴,一身軍裝雖然舊了,卻不破,縫著很多補丁,腰間懸著掛一把腰刀,氣勢卻也威武。


    柳下言隨他進城,四周約略一看,竟然真如這軍漢所言,不僅不見旅店,甚或連房屋和人家都不見,果然是連柴禾都看不到一根,莫說煮飯燒水了。大致轉了轉,柳下言發現城內居然不見人,就連守門的軍卒,也隻見開門的這一個軍漢。問時,他亦說,石頭城就他一個人守城。


    柳下言心中納罕之極,又多交談幾句,終於明白,所謂石頭城,雖名為城,其建製並不是一個縣城,甚至連一個鄉村都算不上,它其實隻是一個哨所,是樓國最西部的一個邊防哨所。在此守衛的哨兵隻一個軍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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