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店家繼續洋洋灑灑介紹著:“‘雞窩頭’客官聽說我這麵條,是一根筋,滿滿一碗,卻隻有一根麵後,就端著碗過到橋那頭,然後,我就看到他將麵條從碗裏倒出,用手抓住一頭,一整根麵條竟被他扯得直直的,恰如一把雪亮亮的三尺寶劍!他就這樣一手提碗,一手拖麵,慢慢地從橋那頭又走了迴來,然後豎著大拇指,直誇我的麵‘夠勁道!’”


    店家眉飛色舞地向周卻等將官講述了左炎那日切開橋麵的情形,尤其說到左炎將麵條捏成三尺寶劍處,更加手舞足蹈。


    但是,圍著他的眾將卒卻聽著半信半疑,大家初時不說話,互相看著,畢竟,那個雞窩頭的功夫大家也還是見識過一點的。可是,要說他竟然可以用麵條切開橋麵,大家卻又覺得實在也有點誇張過頭了。


    “不可能吧?”終於有人嘟囔出聲來。於是,就有人拿筷子挑了碗裏的拉麵看,果然是一碗一長根,三尺長短,小指粗細。


    人們試著將拉麵倒出,拖著拉麵在地上行走,確有幾分手中提劍的味道,可惜麵條軟綿綿的,全無三尺青鋒的銳氣,走得幾步,竟就斷了,哪裏還能切割圓木,恐怕連切塊豆腐都不得,但各人心下卻都信了,“雞窩頭”多半就是用麵條切開那橋麵的,不免又是一番議論與浩歎。


    北關兵全部人馬吃飽喝足後已是月上中天,周卻行軍令一出,眾人匆匆收拾行囊,點起鬆枝火把,準備連夜趕路。


    熊店家雙手在圍裙上擦著,巴巴地跟在周卻身後,再表鞍前馬後、執鞭隨蹬之願,眼見許峰等人已經有留納之意,隻周卻笑而不語,熊店家纏得久了,周卻才緩緩道:“你若從軍,這個店就要關門了,屆時,往來客商吃飯打尖如何解決?”熊店家嘴巴一癟,幾欲哭出聲來,看來自己就是一麵館小老板的命,不能行走江湖揚名立萬,也不能沙場建功,光宗耀祖。


    隊伍走出很遠之後,走在末尾的幾個士兵迴過頭,驚奇地發現,眾兵卒找來找去不見影的那一狗、一鵝、一貓,此刻正齊刷刷地和熊店家站在門口,遙望著他們。


    自此以後,店主人熊豹膽逢客便說,他的一根筋麵條著實好勁道,一根麵就可以切開一座橋!


    十天前,辜為先、三殿下一行,從西郊密道潛出,輾轉上了官道,早有席佑堂安排好的數輛馬車在道口接引,三殿下閭丘雲在和辜為先同坐一個車廂,柳下言特意備了一車茶葉,於是,一行人扮作茶商,沿官道一路向西,途經大的酒店茶莊,亦會進去販賣茶葉。看上去,路途似乎平靜悠閑,渾不似逃亡。


    九歲的三殿下閭丘雲在一直都在王宮裏長大,自己開府也隻一年光景,尚未有機會外出曆練過,就連王都會穎他亦從未離開過,哪怕是出去遊玩。此番跟隨辜為先、席佑堂西行“販茶”,一路行去,可謂大開眼界,增進不少見識。隻是他不曾想到,翼國竟還有這麽大片、這麽大麵積的荒涼之所。


    在三殿下閭丘雲在的想當然中,翼國全境都如王都會穎一般,亭台樓榭,深宅高院,民風喜樂,生活優雅,人們歌舞歡顏,飲酒酬唱,江山處處繁華錦繡,卻不料,初次出行,所見所聞,全然不同。


    初出會穎風光尚可,車輛越往西去,四周越發偏僻,人煙荒蕪,房屋廢棄,即或已經是入了城鎮,酒肆茶樓,也常常要找好久才有一兩處。


    有兩天,他們甚至根本找不到店家可以投宿,不得不在馬車裏休憩,就近砍些柴禾,在馬隊周圍生起火堆,防止野獸襲擊。


    一路行去,路上行人很少,但乞討的人卻常見,有些房屋門口坐著人,大多衣衫襤褸,村野並不見炊煙嫋嫋,亦不聞田園牧歌。


    有一天,雲在甚至在路邊看到了一具凍死骨,那是一個瘦得皮包骨的老人,死去該已有一兩日了,卻無人收屍過問,三殿下閭丘雲在堅持要掩埋,席佑堂隻得令車隊停下,命人就近給老人挖穴下葬。


    這樣沿途看了幾日,閭丘雲在終於忍不住了,問辜為先:“老師,翼國怎麽是這個樣子呢?全境都是這樣嗎?我以為整個翼國都像會穎一樣繁華喜樂呢。”


    “也不全是如此,有百分之八十是這樣吧。”辜為先答。


    “西岐郡是不是翼國最貧窮的地方呢?”閭丘雲在問。


    “翼國四郡,西岐、東圃、南田、北與,西岐還不算最窮的,北與郡因翼雪兩國長年戰亂,有些地方天天都有人餓死,人們吃不飽,穿不暖,不得不吃草根、樹葉,編織幹草蔽體,更甚者易子而食。”辜為先道。


    “是隻有翼國如此嗎?雪國呢?烏國、隨國呢?”三殿下閭丘雲在有些焦急。


    “連年戰火,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隻是百分之八十與百分之七十的區別。”


    “為什麽就不能不打仗呢?讓百姓安居樂業,安心耕織,難道不好麽?”三殿下閭丘雲在心中不解。


    “在這塊土地上,各國之間已經打了數百年的仗,那些王者除了打仗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什麽,他們從出生到執政,所見所聞,被耳提麵授的生存和發展法則就是打來打去,強者冀圖通過戰爭獲得利益,弱者希望通過爭戰成為強者。”


    辜為先指著窗外荒蕪的鄉村,繼續道,“雲在,你這一路所見,就是戰爭的結果。翼雪兩國停戰已經五年,但這場戰爭的餘害至今猶在。不僅體現在翼國戰後沉重的賠償裏,更重要的,戰爭給翼國造成的創傷,需要很多年才能愈合和修複。


    “戰爭中,你父王最後所賣不過是他的夜壺,而翼國黎民所賣,是他們吃飯的鍋,是他們睡覺的床,是他們遮風避雨的房子,賴以產出的土地,甚至是他們的兒女,以及他們自己的生命。”


    辜為先所講震撼著三殿下閭丘雲在,他很久才說:“老師,我若為王,就下令翼國永遠止戈!”


    三殿下說著,攥緊了他的小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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