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擦亮,北關兵就開始了修橋,橋麵已經離對岸很近,今晚黃昏之前,一定能修完。大夥兒邊幹活邊向對岸探頭探腦,都很關心“雞窩頭”今天吃什麽,會不會又顯示點什麽神功給大家看,


    可是,直到日上三竿,對岸的小麵館上空才有炊煙升起,土牆上的門簾一掀,店主人懶洋洋地出來了,卻不見“雞窩頭”跟出。


    眾人心中犯疑,又等了一會兒,眼看著店主人抹桌子、掃地完畢,轉身迴到土屋,半晌後,自己端了一碗麵出來吃,並不見他給那個“雞窩頭”客人準備飯菜。


    誒,那個“雞窩頭”呢?還睡著呢?抑或已經走了?北關兵們開始嘀嘀咕咕,議論紛紛。


    “雞窩頭”左炎消失不見的消息很快就被報告給了許峰和周卻,二人出帳向對岸的麵館望去,果見隻有店主人一人坐在對岸的毛草棚下吃麵。


    許峰當即令人在岸邊喊話,問對岸的店主人,你那個客人“雞窩頭”可還在?


    店主人聞話,初時一愣,不明白對岸這些官兵所言“雞窩頭”是誰,不久即醒悟過來。對岸這些官兵問的“雞窩頭”,即是他的偶像——那個壯士客官。昨天那些官兵隔河謾罵時,他隱約聽到他們稱他為“雞窩頭”,當時他看著偶像一頭亂蓬蓬的短發,心裏還想這個外號起得真是貼切呢!


    想到這裏,店主人忍不住“嘎嘎”兩聲,竟發出“雞窩頭”左炎的招牌怪笑!


    店主人一愣,沒想到自己和那個“雞窩頭”才相處三日,竟然被荼毒至此,連笑聲都已被改變!


    然而,他心裏又有點小竊喜,為了自己雖然別的本事沒有學會,至少學會了偶像的招牌怪笑。


    對岸北關兵的唿喝聲又起,店主人被驚醒過來,趕緊收迴思緒。


    “呃,他昨晚走了。”店主人長歎一聲,哀思複起。


    北關兵得到“雞窩頭”已經離開的確切消息後,加快了修橋速度,軍卒們嚷嚷著,讓店主人先和好麵,洗好菜,燒好肉,剁好餡子,大軍一過橋就要開吃。店主人表麵上誠惶誠恐,鼻子裏卻不屑地一哼,心裏抱定他的老主意,反正他是不見兔子不撒鷹,這些官兵們要是白吃,他就隻有那麽點麵和菜,隻夠他們塞牙縫的,要是肯付錢,那就萬吃好商量,想吃什麽都有——呃,除了地瓜和雁肉。


    店主人想起那日“雞窩頭”拎著茶壺,壺嘴朝天一甩,就掉下來一隻大雁的情景,他忽然懊悔起來,懊悔自己為什麽沒有央“雞窩頭”多打幾隻大雁下來儲備著——臘雁肉,那可是一定能賣好價錢的,哪怕付“雞窩頭”點工錢也值啊。


    此刻斯人已去,斯窩(左炎頭上那個雞窩)漸遙,店主人唯有手摸茶壺,眼望天空,搖頭歎息。忽然,店主人的脖子不搖了,一動不動望著長天,那裏,一行大雁正扯著脖子、扇著翅膀飛過。


    店主人不假思索,拎著茶壺就站到了草棚外,他像打了雞血一樣豪情萬丈,學著左炎把壺嘴朝空中一甩,隻聽“哎喲”一聲大叫,土陶茶壺被店主人扔在地上碎了。


    天上的大雁沒掉下來,店主人自己倒像隻大雁一樣低著脖子,舞著雙臂,又叫又跳,後頸處一片通紅——原來,茶水太燙,鑽進他脖子把他燙傷了。


    修橋的官兵將整個過程看得真切,忍不住哈哈大笑。


    整座橋完工時,太陽距離西邊山頂還很高的樣子。店主人一路點頭哈腰,將渡河而來的周卻、許峰等將官招唿到土屋之內。


    大家沒想到的是,土屋居然不小,很大的灶台,上麵坐著好幾個鍋,牆上掛著很多鍋鏟,還掛著蒜頭、辣椒、玉米、熏肉等,灶台連著一個土炕,對麵牆上有一道門,門敞著,可以看到裏麵的大炕,掛著的衣服等,該是用來睡人的一間房。土屋後壁也有一道簾子,周卻等人以為也是一間房,挑簾一看,豁然開朗,一片遼闊的田野在前,竟是出到屋外去了。


    店主人陪眾將官出到土屋外,眼前是一片田野,一望無垠,遠處有幾處屋舍,都是斷壁殘垣,毫無生氣,早已荒棄多時。


    近處幾塊田園修葺得卻很整齊,長長短短的枝杆被綁搭成各種瓜、豆等架子,現在雖是初冬,隻有少少幾點綠色和一些蔥蒜等種植,然依舊可以想象,夏秋之季這裏五顏六色的豐富果蔬。


    眾人經此一望,才發現蕪水西岸這邊,近岸部分較高,尤其橋頭土屋此處,正因如此,他們尚未渡河時,從對岸望過來,隻能看到岸邊的情景,並不曾想到,後麵尚有這麽一大片低凹的田地和菜園,除了對岸看到的大黃狗、黑貓和白鵝,店主人還在這裏養了雞鴨,喂了豬。


    “店家,這片地都是你的嗎?”許峰問。


    店家有點害羞,又有點狡黠地一笑:“以前不是,現在是。”


    眾人不大明白什麽叫“以前不是,現在是”,店家遂做解釋:


    翼國連年戰火,盜匪橫行,很多家庭肚子吃不飽,租稅交不起,紛紛南下,逃往烏國,據說那裏的生活要富庶很多。他是西岐郡人,那裏除了石頭啥都沒有,家家戶戶窮得叮當響,人們成批成批地出走。


    他隨著流浪人群往東南走,走到這裏時,突然就不想繼續走了。因為一路上,他看到的都是拖家帶口的,都有奔頭。


    可他呢?四十好幾的人了還是童子身,連個後都沒有,逃到哪裏不是兩腿一蹬、哪裏死了哪裏埋,有什麽好逃的。


    看看橋頭這個土屋不錯,估計以前就是個麵館,隻是現在廢棄了,他於是就留下來,將土屋修葺一番後,開了這個“一根筋麵館”,他以前在西岐郡黃崗鎮就是在西岐郡“一根筋麵館”麵館做麵工。


    店主人說這些時,雖是嘻嘻哈哈,嬉皮笑臉,眾人聽著,卻莫名升起一段淒涼之感。


    店主人講完很久了,周圍還是靜靜的無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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