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飛雪公主誕下了一名小公主。


    翼國人都以為,這一次,既然飛雪公主誕下的隻是一位公主殿下,而非王子殿下,雪國應該不會像當初四殿下閭丘雪健出生時那樣,進行奢華、誇張的慶賀和宣傳了。


    孰料,雪國方麵依舊還是派出了浩大的特使團到翼國祝賀,禮儀規格絲毫不遜四殿下閭丘雪健的出生,照樣是擺出盛大奢華、花團錦簇的一場滿月酒酒會,來大肆慶賀和宣傳翼國王上閭丘羽的第一位公主出世。


    對此,翼國大臣們私下分析認為,這概是因了雪國實際是由王太後當政,而雪國女子又曆來巾幗不讓須眉,堅韌果敢,不少女子都習武騎射,不乏像翼國王後周致這樣的巾幗英雄。


    翼雪兩國戰爭時,翼國軍士就見到有很多雪國婦女隨雪騎南下,攀山越嶺、伐木搭橋、鑿冰取魚,甚至攻城略地,樣樣能行,這些大概都是雪國女性在雪國頗受重視的原因。


    有了四殿下的滿月酒為先例,小公主的滿月酒無需什麽爭議,順理成章,依舊定在秋涼館舉辦。


    秋涼館館主沈鹿呦照著當年四殿下的滿月酒,做了增補,親自擬定了酒會流程,並按兩國給出的人員名單製做了邀請函。


    但是,小公主的滿月酒從籌備開始就不很順利。


    這一方麵是由於翼國人本就不滿雪國當年逼迫閭丘羽進行和親,自然而然,就對帶有雪國血統的公主殿下心有芥蒂。加之人們私下互傳,王上閭丘羽對這個小公主的出世大為惱怒,連名字都拒絕賜予。


    這些直接導致小公主的滿月酒會應者寥寥,很多受邀之人都推托抱病或有事在身沒有前來。


    到了該宣布小公主殿下名字的環節,果然是說,王上公務繁忙,尚未為小公主賜名,這一下,更是坐實了人們的種種猜測。每個人心裏都知道,王上閭丘羽再忙,也不會忙到連給孩子起個名字的時間也沒有。小公主殿下至今未獲賜名,自然是王上閭丘羽給雪國,給翼國民眾擺出的一種態度,一種拒絕的,說不的態度。


    天知道現在人們傳得沸沸揚揚,雪國態度強硬,要求閭丘羽廢後,廢掉周致的王後,改立飛雪公主為翼國王後。於是就有人猜測,王上閭丘羽大概是想借小公主的事情,讓雪國和翼國民眾看看他的態度吧。


    所幸小公主的滿月酒會,王後周致到場了,不至於讓場麵太過尷尬。但王後周致隻是禮節性地轉了一圈,看了眼繈褓中的小公主,和懷抱小公主的晚嬤嬤寒暄了幾句,給小公主殿下留下一件狐皮小襖作為滿月禮,隨後就告辭了。


    如此一來,整個滿月酒會上,地位最為尊崇的到客,就隻有天憐公主了,其實,很多公子名媛本就是為爭睹天憐公主的風采而來——尤其她那從無一次重複的曼妙發型。


    飛雪公主兩個孩子的滿月酒會、生日慶典,天憐公主都是準時出席,盛裝而來,並備有不薄的賀禮。並且,平日裏,天憐公主還會不動聲色地照拂一下飛雪宮的人和事。


    五年前,四殿下閭丘雪健的滿月酒會上,有對雪國仇視的翼國貴胄子弟尋釁鬧事,就是虧了天憐公主在場才坐鎮處理掉。


    這一次,小公主的滿月酒會,也有很多抱著怨氣,來者不善的人。


    為了活躍氣氛,吸引來客,雪國國館花重金請來了王都會穎有名的歌女舞妓,這些歌舞妓用她們燦爛的笑容、扭擺的腰肢、歡快的舞步,試圖點燃起每一個與宴者的熱情,為酒會營造出一派喜慶歡樂的氛圍。四圍伴奏的音樂,也知情識趣地、一首一首皆是喜氣洋洋。


    雪國使節蕭凡、參讚沈順及使團人員在這些歌舞音樂中豪飲縱笑、意氣紛發,而翼國方麵的不少出席人員,卻有些很不以為然的樣子,他們或橫眉怒目,或冷若冰霜,對曲意諂媚的舞妓樂師鄙薄不已,若不是囿於兩國邦交的大是大非,且看到天憐長公主在場,恐怕就要當場申斥翼女不知亡國恨了。


    酒過三巡,人們漸漸覺得索然無味起來,要不是外麵恰好風雨飄搖,很多人可能就此拔腳開溜了。


    既然被風雨困在這個滿月酒會上,人們索性端著酒杯開始四處走動,借著這酒會的機會,舞動長袖展開自己需要的社交,各酬知己。


    這樣觥籌交錯,笑語喧嚷,眼看就要夜深了,歌舞也撤了,隻剩下飲食閑聊,推杯問盞,人們終於聽到館外風聲漸緩,雨腳稍歇,於是陸續有人開始起身離席而去,這場滿月酒會已近闌珊。


    天憐公主看看小公主的滿月酒會至此,也基本算是圓滿了,座中之人都不是什麽太過激烈、惹是生非之人,十有八九都已微醺淺醉,想來也鬧不出什麽亂子了,於是,天憐長公主就決定告辭迴府,隨行的天憐府的仆從趕緊為天憐長公主披上一件薄薄的黑綢披風。


    這時,秋涼館館主沈鹿呦剛把一對雙胞胎兒子沈又刀、沈又俎哄睡了,迴到前館來,天憐長公主迎上去,向沈鹿呦告辭,打算離去。


    二人寒暄幾句後,沈鹿呦送天憐公主出門,倆人本已行至近門處,卻忽然聽到背後響起幾聲清泠泠的琴音。


    天憐長公主身子一滯,緩緩轉身,目光循琴音尋覓,最後停留在大廳一角:撫琴人是一個年輕男子,散發於肩,烏黑的頭發遮住半側麵頰,讓人不能完全看清他的臉龐,隻略略看到他堅毅的弧線。


    微黃的燭光從他側後照過來,掠過他的下巴,那裏微微泛著青光,想是新刮過臉。他的頭稍稍垂著,撫琴的手指纖長而蒼白,像女子的手指。他一身白衣,盤膝而坐,袍袖起處,琴音如水花飛濺。


    天憐公主沒有動,就那樣站著,靜靜地聽完了一曲。隨後,她緩步向彈琴人走去,其間距離雖隻數十步之遙,天憐公主卻覺得自己走過了萬水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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