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番奔波跳躍,伊三公子終於搶到了逃跑路線,於是加快跑了兩步,懸著的劍柄撞了他的腰幾下,倒讓他想起自己有劍,是一個仗劍行天下的大好男兒呢,怎麽能讓一個女人欺負成這樣呢,於是憤而拔劍,準備還擊。


    無奈,匆忙忙之下,那柄古劍卻怎麽也拔不出來,眼見可心的掃帚又掃了過來,伊三公子隻好慌慌張摘下古劍,連刀鞘一起高舉著迴身招架,擋住可心橫掃過來的掃帚。


    可心和閭丘閔幽都清楚地記得,閭丘閔幽就是在這個時候到達的。那時,臨水坊隔壁趙不二茶葉店上午的試茶剛剛結束,從店裏傳來一片叮叮當當收洗茶盅碗碟的聲音,閭丘閔幽每天就是踩著這樣的伴奏,牽著小黑,馬蹄聲”得得”而至。


    離臨水坊還有一段距離時,閭丘閔幽看到可心揮舞著掃帚追在一個年輕男子後麵,那男子邊逃邊舉著一把帶鞘的劍迴身招架,狼狽不堪,發簪已然歪斜,腮頰也帶了血,袍帶淩亂,手忙腳亂。


    可心追在後麵,粉麵微慍,青絲微散,掃帚橫掃,威風凜凜,儼然一副怒麵女金剛伏魔打鬼的樣子。


    閭丘閔幽無聲地笑了,他發現自己竟於這一刹那間,愛上了可心手拿掃帚的潑辣形象。他笑啊笑,笑得風停了看,雲駐了望,遠方的海似乎也掀起了波濤,整個翼國的曆史仿佛也抖落灰塵振奮起來。


    閭丘閔幽那雙褐紅色的眸子深深地望向不遠處的可心,他心裏軟軟的、甜甜的、笑笑的。他悄悄地、賊賊地想,要是和可心生一個兒子,那一定會是一個威風八麵、橫掃天下的王啊!


    這樣一種幸福、豪情的想象,最終令閭丘閔幽忍不住“哈哈”大笑出聲。他的笑聲引致場中的追逐暫停下來,可心和伊三公子一個忘了打,一個忘了跑,一起看向他。


    閭丘閔幽看到可心嗔怪的目光,趕緊把小黑的韁繩一放,順手抄起牆邊立著的另一把掃帚,朝可心睒睒眼睛,笑吟吟地,向伊三公子包抄而來。


    伊三公子這一下驚得玉容失色,眼珠差點跌出眼眶。可心的一把掃帚他已經疲於應付,現在又來一把,伊三公子這次是連招架也不準備招架了,他趕緊拎著寶劍,縮起脖子,奪路而逃,心裏想著對麵這個黑衣小子要是硬攔自己的話,說不得,自己也隻能咬牙一頭撞上去了。


    伊三公子這樣想著,腦子裏閃電一樣迴憶了一遍看鬥牛時,牛兒是怎樣低首、怎樣揚著兩個犄角撞人的。伊三公子邊迴憶,邊偷眼瞄向對麵閭丘閔幽的肚子,暗中憋足了勁,選好了自己撞頭的位置和角度。


    好在閭丘閔幽並沒有真正要攔截伊三公子的意思,他隻是做做樣子,應個景,幫著可心嚇唬嚇唬人而已。眼見伊三公子縮頭衝來,閭丘閔幽虛虛地側身,給伊三公子讓出一條逃竄之路,借此機會,伊三公子就一溜煙跑得不見了人影。


    可心初還怪責閭丘閔幽放跑了伊三公子,後來看到伊三公子已經跑遠了,閭丘閔幽依舊抱著掃帚在空中一下一下假假地揮著,邊揮還邊看自己兩眼,眼睛裏滿是戲謔的笑。


    可心突然就明白過來,感情閭丘閔幽不是在真的趕人,而是在模仿和表演自己剛才追打伊三公子的動作呢。她低頭看看自己懷抱掃帚的兇悍樣子,可不正是閭丘閔幽正在演示的那個樣子麽。


    可心一下子不好意思起來,臉上火燒火燎的,她不再看閭丘閔幽,把掃帚往地上一丟,就自顧自開始收拾門前的花草,根本不去理會閭丘閔幽,倒忘了他好歹也算是臨水坊的一個客人。


    看見可心不理他幹活去了,閭丘閔幽也不說什麽,依舊笑笑的,將兩把掃帚拿到牆邊立好,然後開始動手幫可心收拾那些盆盆罐罐、花花草草。


    可心惱他剛才嘻笑自己拿掃帚的樣子,就板起臉開始支使他,一會兒喊:“魚魚,遞一瓢水給我。”一會兒又指著個大花盆說:“把這個挪那邊去。”然後再隨手瞎指個地方。


    一整個上午,就聽可心不停地叫喚:“魚魚,去把這盆的土換一換”、“魚魚,去把那盆的土鬆一鬆”、“魚魚,去把這盆掛起來”、“魚魚,去把那盆抱下來”……


    直到有客人來買花,滿頭大汗的閭丘閔幽主動迎上去,來客奇怪地看著他,他就自我介紹說:“我是臨水坊新來的夥計。”說完迴頭看一眼可心,朝她睒睒眼睛。


    可心一想,可不是一個上午自己都當他是夥計來使喚呢。可心再也掌不住一張板板的臉了,用手背掩著嘴角,和周圍的花兒們一起,花枝亂顫地笑了起來。


    中午時分,閭丘閔幽準備離去時,挑了一朵大紅的繡球花簪在小黑耳側,然後就吹著口哨,左看右看,上下打量小黑,一幅看不夠、喜滋滋的樣子。


    可心奇怪地問他:“有什麽可看的麽?”


    閭丘閔幽忽然將臉湊過來,壓低聲音,賊兮兮地對可心說:“你看小黑像不像新郎官?”


    可心聞言一怔,旋即滿麵通紅,如晚霞夕照。她翻了閭丘閔幽一個白眼,別過臉去,沒有接閭丘閔幽的話頭,嘴角卻再也掩飾不住地、慢慢泛起笑的波紋。


    這以後,北大街臨水坊花店此後還真就多了一個夥計,而且還是義務的。那個夥計總是牽著一匹小黑馬而來,將馬兒熟練地拴在門口的係馬樁上,然後就開始侍弄花草,將大大小小的盆盆罐罐搬進搬出。


    那個酷酷的少年夥計,本是會穎城中很多少年男女的偶像,可他在臨水坊捋起袖子幹活時,卻十足十的一個純樸的鄉村少年。


    這個鄉村少年甚而是有些傻傻的、憨憨的,他被那個比自己年齡還小的“老板娘”可心唿來喝去,那張小麥色的臉龐常常被泥巴和花肥攪拌成一張大花臉,臭臭的,髒髒的,可是,少年夥計不僅沒有不高興、不樂意,反而一副很快樂的樣子,常常咧著嘴嘿嘿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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