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國男子的及冠禮,整個禮儀慶典的時間一般是持續三日,期間,及冠男子將被加冠三次。


    三次加冠,分別代表參政、入伍和參加祭祀的權力。首次加冠,是戴上黑麻布做的緇布冠,表示從此可以參政議政;第二次是用白鹿皮做的皮弁,其實就是軍帽,表示從此要服兵役,保衛社稷;最後一次是紅中帶黑的素冠,屬於禮帽,表示從此有資格參加祭祀大典。


    也就是說,從本來意義上講,未及冠的男子,是不需要上戰場服兵役的,隻是,連年戰爭之下,這個規矩早已是名存實亡,很多男子,像可心的哥哥可歌年僅十四歲,也照樣得上戰場殺敵。所謂國家有難,匹夫不論年齡性別,是人人有責的,這已經是後來翼國士子大夫們竭力鼓吹的理論了。


    伊三公子早在前年就參加了及冠禮,但是,按照習慣意義講,年滿二十歲才真正及冠,所以,各家各戶對家中男子二十歲生日都極為重視,往往都要大肆操辦。


    天剛亮,伊三公子就起來了。昨夜,他雖然隻睡了兩個時辰,可是,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的伊三公子依舊是精神飽滿,容光煥發。而且,這一夜之間,似乎變化很大,昨天原本還看上去癡癡傻傻、毛手毛腳的,今天起床後就已是一派溫文爾雅、成熟穩重的樣子,讓人不得不歎服這二十歲生日在人生的成長中,真的是有著異乎尋常的重要性。


    隻是可惜,老天爺總喜歡在人們最是喜洋洋的時候,送一隻灰太狼過來,那狼兒朝人們牙齒一呲,就會嚇人一跳,或者爪子一抓,在人們心上留下五道沁血的傷痕。


    次日起床,伊三公子一大早就開始立在院門口迎賓,春風滿麵,眼角眉梢都是笑。奈何日上三竿,佳人才姍姍來至。這個及冠的日子真是神奇,僅是一個上午,伊三公子就好像長個子了,倒不是因為腿長了,而是那脖子伸著伸著,就長了好些。


    可心本是想推辭不來,奈何伊家熱誠地、再三地邀請,她實在退卻不過,隻好托了街坊照看花檔,自己前來出席伊三公子的及冠宴席。


    可心穿著一件碎花連衣裙,清爽爽的感覺,伊三公子猛見之下,癡傻了好半晌,好在他二哥伊讓及時在旁捅捅他,才讓他迴了魂。


    仙子在側,伊三公子自是鞍前馬後,端茶遞水,扇扇驅蠅,殷勤周到,隻是不敢噓寒問暖——伊三公子發現自己隻要是見了可心,就會舌頭打結,屢試不爽,好在手腳不打結,不然就要在花仙子麵前摔跟頭了。


    開席了,一片觥籌交錯,倒也賓客盡歡。可心驚訝地發現,自己三個堂叔公赫然在席,且與自己同桌,而自己這一桌,伊家三兄弟同在,伊家老父也在席,顯見是最尊貴的一桌。


    雖說可心與三位堂叔公久未謀麵,卻也依舊借花獻佛,向三位長輩一一敬酒,伊三公子擔心她醉倒,搶著給他們斟酒,可心的三位堂叔公那裏,自然是滿滿而斟,到了可心這裏,就憐香惜玉,往往都是隻注半杯了事。


    席間觥籌交錯,你來我往,幾番酒酣耳熱之後,可心忽然聽到依父笑容可掬地和自己的三位堂叔公議起了什麽人的婚事。


    可心初沒留意,後來又偶爾有幾句入耳,她猛然醒覺竟是關於自己和伊三公子的婚事,而且,已經是在磋商媒聘之類的細節問題了。


    可心以為自己聽錯了,就迴頭看向伊三公子。伊三公子顯然也聽到了這些對話,不知道是驚還是喜,竟是臉蛋紅撲撲的,雙眼呆愣愣地望著可心。


    可心尚自確定不了,心中半信半疑著,恰此時,她一個堂叔公哈哈笑著,打著酒嗝,拍著胸脯對依父說:“花妹父兄已經不在,花妹與三公子的婚事我們這三個做堂叔公的就代為做主了,您老盡可放心,包在我們身上了。”


    一直以來,可心本就對三位堂叔公態度疏離,概因父親腿腳不便,家中生活多有艱難時,三位堂叔公是從不肯援手的。父兄遠征後,十一歲的可心陷入困境,若不是街坊鄰舍接濟,隻怕早已餓死街頭。對這個情況,這幾位堂叔公並非不知,隻是躲著罷了。


    此刻,可心聽他們竟不問自己意見,就做主將自己許配人家,心下已是不快,又忽聽他們說到父兄已經不在的話,可心遽然起身。


    一桌人突見可心站起,都停杯投箸,愕然地看著她。可心看一眼幾位堂叔公和席間眾人,冷冷道:“誰說我父兄已經不在?”言畢轉身,不告而去。席上一眾人等麵麵相覷,一時竟無人搭話。伊讓反應稍微快一點,他一見可心離去,趕緊起身跟了上,奈何還是無法勸她迴轉,隻得一直送出院門。


    席間坐客,心中最難受的當屬伊三公子。他本以為自己及冠之日,可以期許一場溫柔如水的愛情,一個地老天荒的傳說,不料造化弄人,揮手間就已流水落花,鴛夢成空。


    伊三公子已是如坐針氈,他默然起身,獨自迴房,轉身之際,竟已是淚水漣漣。那一刻,他想到了那隻撈月的猴子,一次次撲入水中,一次次執著,一次次癡望著那亦真亦幻的水中月,那雙眼睛該也是這樣淚水漣漣吧。


    此後很久,伊三公子都不敢去在臨水坊露麵,即或有時要經過臨水坊,他也會繞道而行。自己二十歲及冠生日那天,父兄為自己向可心的三個堂叔公提親,張羅媒聘,他事先並不知道。


    但是,當日席間,驟然聽到這個消息,自己心裏畢竟是歡喜的,一個心思都是從此可以和可心攜手人生的快樂。卻再也沒有想過,自己這一群人不過仗著可心父兄已不在,大有欺壓孤女之嫌。而糊塗的自己,不僅是這件事情的起因,且還眼睜睜看著,算是做了迴幫兇的。


    與可心結識以來,癡念她以來,還不曾維護過她一絲半毫,卻已經在幫著別人欺負她了,這樣的懊喪令伊三公子意氣消沉,他覺得自己可恥無比,簡直無顏以對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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