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國北部,與滑國接壤的邊境處,狼師軍營中,樊淨廬將軍正在請北與郡郡守樸惠吃飯。


    “小春子原來這麽好的手藝呢!”樊淨廬看著滿桌豐盛的酒菜,由衷地讚歎。


    站立在樸惠身後的張喜春靦腆地笑了。


    飯桌旁隻坐了樊淨廬和樸惠二人,卻擺了滿滿一桌酒菜。樊淨廬身後立著尖錐團團長沈長天,樸惠身後則站著張喜春。


    幾個月前,樊淨廬在翼國北與郡境內,俘虜了北與郡官兵七萬多人,後因滑國突襲雪國北部邊境,狼師主力不得不折返北部邊境,樊淨廬在離開北與郡時,帶走了北與郡郡守樸惠,又從俘虜的北與郡官兵的夥房營裏帶走了張喜春,讓他照顧樸郡守的起居飲食。


    張喜春二十一、二歲的樣子,容貌清秀,相比較大多數男子來說,他的身材要纖細單薄很多。


    今天這桌酒菜,雖是樊將軍宴請樸郡守,燒菜的卻是張喜春,且沈長天告訴張喜春,要燒地道的翼國菜,最好是北與郡的地方菜,挑樸郡守最愛吃的燒,所需食材由狼師負責提供。


    所以,張喜春就一口氣燒了十幾個地道的北與郡地方菜,且都是照著樸郡守的日常口味燒製。


    五旬出頭的樸郡守留著一綹花白短須,此刻,麵對這一桌豐盛的家鄉菜,樸郡守卻發了愣。


    他幹喝了三杯燒刀子酒,喉嚨裏火辣辣的,眼前的碗裏堆滿了菜,都是樊淨廬夾給他的。但是,樸郡守並沒有動筷子。


    三杯酒落肚,樸郡守原本黝黑的麵色發白起來,像戴了紙麵具的傀儡,嘴唇卻有些發青。


    樸郡守咬咬牙,將第四杯燒刀子一飲而盡,然後,將酒杯重重一放,朝對麵的樊淨廬說道:“樊將軍有話不妨直說,今天整這麽豐盛的一桌酒菜,這是要送樸某上路了吧?”


    樸惠這番話,說得對麵坐著的樊淨廬放下了酒杯,沉默不語,他身後的張喜春卻發了愣。


    好半天之後,樊淨廬才說:“今天,確實是樸郡守的餞行酒。”


    樸惠聞言,慘然而笑,眼角漸漸有了淚花。但他嘴裏卻哈哈大笑著道:“我就喜歡樊將軍這樣的爽快人,樸某無能,既已淪為樊將軍的階下囚,自然是任殺任剮!”


    樸惠說完,端起碗,拿起筷子,開始大嚼大吃。


    樊淨廬反而停了筷子,默默地看著樸惠在那裏吃喝。這時候,樸惠開始倒過來給樊淨廬夾菜,樊淨廬的碗裏很快就被堆得高高的。


    樸惠邊吃邊問道:“樊將軍,怎麽突然想起要送我上路了呢?你這幾個月好吃好喝供著我,讓我以為你要養我一輩子呢!”


    樊淨廬自斟自飲,喝了一杯酒,開始吃菜,卻不迴答樸惠的問題。


    樸惠不解地望著樊淨廬。


    立於樊淨廬身後的沈長天說話了:“兩國和談破裂,樊將軍接到王命,讓送你們上路。”


    “我們?我和小春子?”樸惠驚道,扭頭看了看張喜春。他身後的張喜春也變了臉色。


    樸惠放下碗筷,著急道:“小春子隻是一個夥夫,他沒殺過人!他從入伍開始,就一直隻負責燒火做飯。還有——”樸惠說著將身後的張喜春拉過來,指著他的耳朵說,“他是被強征入伍的,他入伍前是個唱戲的,唱青衣的,你們瞧瞧,他耳朵上還有耳釘孔呢!”


    樸惠說著,扯著張喜春的耳垂給樊淨廬和沈長天看,那裏果然有耳釘孔,而且,每隻耳垂上有兩個孔呢。


    樊淨廬隻瞟了一眼張喜春的耳垂,沒有說話。


    沈長天麵無表情道:“送‘你們’上路,不是送你和小春子。”


    樸惠愈發不解。扯著張喜春的耳朵的手卻忘了放開。張喜春已經有點被扯痛了,卻也不敢叫喚。


    “你們,是你和七萬北與郡被俘官兵。”沈長天冷冰冰的話在這間房裏響起。


    樸惠和張喜春全都驚呆了。


    樸惠大喊一聲:“樊淨廬!”就朝樊淨廬撲去。


    樊淨廬起身就走,沈長天立即跟上,樸惠追上來想從後麵拽住樊淨廬。


    樊淨廬卻已經邁出了門檻,門口守著的兩個士卒伸手架住了樸惠。樸惠想衝出去,卻始終不能。


    樸郡守於是隔著兩名士卒,朝樊淨廬的背影邊哭邊喊:“樊淨廬,樊將軍,我求求你了!七萬條人命啊!你放過他們吧!讓他們給你們雪國人為奴為馬都好啊!不要殺他們啊!”


    樸郡守喊到最後,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他涕淚交加,嘴裏說道:“樊淨廬,我求求你了!你放過他們吧!他們已經繳械投降,兩軍交戰,不殺俘虜的啊!”


    沈長天跟著樊淨廬走出很遠後,沈長天才舔舔嘴唇,靠近樊淨廬說:“將軍,坑殺七萬俘虜,會不會太殘忍了?樸郡守說的是啊,兩軍交戰,不殺俘虜的。我們要不要再問一問王上?”


    樊淨廬歎一口氣,道:“唉,沒用的,我已經再三問過了。王上他是怕這些人逃脫,放虎歸山,成為翼國新的有生力量。”


    沈長天道:“我們把他們看管好就可以了呀,再說了,他們現在幫我們雪國采煤,也是勞動力啊!”


    樊淨廬搖頭道:“我們再沒有兵力看管他們了,現在戰局緊迫,我們狼師留在那邊看守他們的兩個團,要投入作戰了,龐豐達的雪騎在北與郡獨木難支,王上讓我們支援雪騎。羅定一的驕旅也要抽兩個團上去,給龐豐達使用。”


    當晚,樸惠在自己房間哭了一夜,他自責不已,深悔自己帶兵無能,害了七萬士卒,並說早知如此,當日不如血戰到底,無論如何不該繳械投降!


    樸惠還麵朝南邊,向翼國王上閭丘羽哭喊,說王上啊,你怎麽不救一救北與郡被俘的這七萬子弟啊!你是不是把他們忘了啊?


    小春子聽著樸惠如此撕心裂肺的哭喊,也在一旁抽抽搭搭,陪著樸惠哭。


    淩晨時分,小春子上茅廁迴來,發現北與郡郡守樸惠滿頭鮮血,倒在地上,已經斃命了,一旁的桌角有新沾上的鮮血。


    樸郡守是頭撞桌角,自盡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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