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上佟穀淳的這番話尚未說完,蔣太醫的臉色已經白了。


    他呆立當地,小王上佟穀淳喝著小酒,笑嘻嘻地看著他,幾個小太監邊侍候小王上,邊朝他竊笑。


    蔣徽之沉吟半晌,想著為今之計,就客串一次獸醫好了,總好過在這個小院裏不明不白地腦袋搬家。


    蔣太醫於是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搭上毛驢的脖頸。


    蔣徽之沒有當過獸醫,偶爾見過獸醫給牲畜醫病,卻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給牲畜把脈的,抑或醫治牲畜原本也不存在把脈一說?


    但是,既然小王上今天命令他為這頭驢子把脈,蔣徽之不能說他不知道毛驢的脈搏在哪裏,更不能說對於牲畜從無把脈的必要。


    蔣徽之沉吟之時,早已斜瞄打量過這頭驢子,他覺得毛驢渾身上下,脖頸的地方皮膚最薄,且似乎還能看到脈搏的跳動,蔣徽之於是選擇了將兩條手指搭在毛驢脖頸處把脈。


    蔣太醫的手有點發抖,腿也有點戰戰兢兢,他實在很難將心神集中起來。他乜斜著眼睛,悄悄留神驢子的四蹄,他很擔心驢子會突然抬腿踢他一腳。


    不過,他很快確定驢子的四條腿被綁得很結實,不存在抬腿踢人的風險,蔣太醫這才放下心來,開始去感受毛驢的脈搏。


    心神集中起來的蔣徽之,手指隔著那層薄薄的驢皮,確實感到了毛驢脈搏的跳動,但是他不知道健康驢子的脈搏應該是怎樣的,生病的毛驢的脈搏又是怎樣的,多久跳一次就是正常,怎樣的頻率就是跳得過快或者過慢。


    小王上已經在問他怎麽樣了,蔣徽之決定按照人體脈搏的基本章法來判斷這驢脈,健康人的脈搏起碼應該是勻速的,而不是忽快忽慢,這頭驢他雖然拿不準脈搏的別的情況,但脈象至少是穩定的。


    於是,蔣徽之迴答小王上佟穀淳說:“此驢的脈象不浮不沉,不大不小,節律均勻,從容和緩,流利有力,尺脈沉取不絕,應屬平脈,常脈,是健康強健的脈象。”


    小王上佟穀淳聞言大喜,脆脆地喊一聲:“拿筆來!”


    旁邊的小太監趕緊捧著一支上等狼毫,呈給蔣徽之。


    小王上佟穀淳笑著朝蔣徽之道:“辛苦蔣太醫畫一畫這頭驢的腑髒結構圖吧!”


    蔣徽之接了筆,心中有點忐忑不安,若是讓他畫人體內髒的布局結構圖,他自然可以從容下筆。可是,這驢子的內髒圖,他實在有些不知該如何繪製了。


    蔣徽之心中暗暗沉吟著,一會兒是不是索性照著人體結構圖來繪製這頭驢子的內髒圖。他執筆立於院中,許久未曾動作。


    小王上佟穀淳不解道:“蔣太醫莫非還在等什麽?”


    蔣徽之趕緊恭謹道:“微臣在等畫紙。”


    “撲哧”一聲,有個小太監先自笑出了聲。


    小王上佟穀淳亦笑,他對蔣徽之和顏悅色道:“畫在皮上就好了呀!”


    “畫在皮上?”蔣徽之有點摸不著頭腦,他疑惑地看著佟穀淳。


    一個小太監當即厲聲斥責蔣徽之道:“蔣太醫,王上讓你畫在皮上,你就畫在皮上!怎麽還站著不動彈呢?是想抗旨不遵嗎?”


    蔣徽之趕緊伏維在地,稟告小王上佟穀淳道:“微臣慚愧,微臣實在不知皮在何處?”


    “喏!那裏可不就是皮嘛!”小王上佟穀淳從桌上的果盤裏抓了個青棗,啃一口就朝蔣徽之身後丟一個,再拿一個啃過一口,再丟出去......


    蔣徽之看小王上朝他身後接二連三投擲青棗,他跪在地上,試著大起膽子,扭頭迴看,見那些個青棗,一個一個都被丟在那頭驢身上了。


    蔣徽之愣了愣,看看手中的毛筆,筆尖紅紅的,蘸著的應該是朱砂,而不是墨汁。蔣太醫再一琢磨,心中恍然大悟,原來這小王上,是要他在驢身上直接標畫五髒六腑呢!


    蔣徽之無奈,隻得起身來到毛驢麵前,又是一陣犯難,一陣沉吟,然後,小心地在驢皮上畫了一個紅圈。


    小王上佟穀淳不知何時來到蔣徽之身側,他看著這個紅圈,問蔣徽之:“這裏是什麽?”


    蔣徽之答:“心髒。”


    “哦,”小王上佟穀淳驚訝道,“驢的心髒有這麽大嗎?”


    蔣徽之猶豫一下,他畢竟也沒有見過驢的心髒,隻得含糊道:“驢的身體比人體要大很多,心髒自然也比人的心髒要大。”


    “蔣太醫你要畫準確點哦,一會兒照著你的圈圈摘出來,要是位置錯了,或者大小錯了,你要賠的哦!”小王上佟穀淳丟下一句話轉身迴到座椅裏去了,卻把蔣徽之手中的毛筆差點驚得掉到地上。


    蔣徽之再也想不到,這個小王上讓他在驢身上畫五髒六腑的位置,是為了一會兒按圖索驥,摘驢子的五髒六腑出來!


    蔣徽之抓筆的手抖得厲害,後麵的圈圈再也畫不下去了。


    小王上佟穀淳等了一會兒,看蔣徽之停筆不動了,就冷笑道:“蔣太醫你站著不動,是不是想有人也在你身上畫一畫你的五髒六腑啊?”


    蔣徽之心想,自己今日左右都是兇險了,不如橫下這條心,走一步看一步,多活一刻是一刻了。


    蔣徽之於是重新執了筆,依著人體結構的大致位置和比例,將毛驢的肝腎脾胃等一口氣都用紅圈圈了出來。


    一旁的小王上早已迫不及待,大叫著:“畫完了!畫完了!趕緊燒水!”


    小太監們趕緊往院子當中的爐堂裏添柴加火,爐灶上的鐵鍋裏的水重新沸騰起來。


    小王上又叫:“去燙點黃酒來!還有,蘸醬呢?怎麽不見蘸醬?”


    一個小太監趕緊跑進廚房,過一會兒,端了一個木托盤出來,托盤裏是一壺黃酒,還有十來個小碟子,分別盛著薑絲、蔥、香菜、醋、醬、腐乳、芝麻醬等各種醬料。


    小王上佟穀淳走到驢前,摸著蔣徽之畫的一個大紅圈,問蔣徽之:“蔣太醫,這裏摸上前,感覺溫軟軟的,是肺部嗎?”


    蔣徽之說不是,是肝髒。


    小王上遂又笑嘻嘻問蔣徽之道:“你說我們是先摘肝呢?還是先摘胃?”


    蔣徽之勉強迴答說:“隨王上心意。”


    小王上佟穀淳卻對這個迴答不滿意,他搖頭道:“那不是,蔣太醫你是專家,你說一說我們要按什麽順序澆燙這些內髒,才能保證吃到最後,這頭驢依然活著?”


    蔣徽之聽了,當即瞠目結舌,隻覺渾身上下毛骨悚然。


    他現在才明白,為什麽要把這頭驢子四腿綁住,還將它整個身子都固定在木架上......


    小王上佟穀淳不僅僅是要摘取這頭驢子的五髒六腑來吃,小王上甚至是要用開水直接澆在這頭活驢身上,燙熟它的內髒來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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