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後蕭眉等了一會兒,看蕭凡不說話,遂對他語重心長道:“凡兒,你這番‘和平和睦’、‘友愛共存’、‘共同發展’的話,是弱者求存的策略和說辭,你這番話的立場是站在翼國方麵講的。可眼前這場紛爭中,現在的局勢裏,我們雪國是強勢的一方,你這套理念不適用我們雪國......”


    蕭眉沉吟了一下,還是把最後一句話問出了口,因為這個問題,她實在也有些想不通,她問蕭凡說:“凡兒,我好生奇怪,你好端端一個雪國人,怎麽卻站在翼國的立場上考慮事情,為他們說話呢?”


    蕭眉說這些時,蕭凡看著姑母蕭眉,不停地眨巴著眼睛,長長地睫毛撲閃閃的,卻不知道該如何應答和辯解。


    蕭凡很清楚,姑母蕭眉關於他“不關心國家大事”、“從不思考兩國關係”這些點評,都是再正確不過。事實也確實如此,蕭凡長這麽大,在學堂裏讀書,從來都是一個“混”字,考試過來,從來都是一個“蒙”字。很多同齡孩子,都在謀算和準備科考,想要進入仕途,謀取一個功名之類的,蕭凡卻對仕途一丁點興趣也沒有,他的大愛隻是吃喝玩樂,遊山玩水。


    這王都定足哪裏有好酒,哪裏有好菜,哪裏的戲好聽,哪裏的園子好玩,他最是熟悉。可說到國家大事,他從來都是一聽就頭大,一聽就皺眉頭,就要兩腳抹油開溜。就連前往翼國王都會穎,也不過是想體味一下異域風情,吃喝玩樂一番。


    這會子被姑母教育他,蕭凡肚子裏除了許峰講過的那套說辭,更多的道理話,他已經說不出來了。他以前從來沒有思考過什麽和平友愛的問題,國強國弱的問題,這會子一下子讓他如何和姑母說解呢?


    尤其姑母所說,他一個好好的雪國人,卻忽然站在了翼國的立場上,替翼國人辯解和說話,究竟是為什麽呢?為什麽呢?難道真是去了一趟北關,就被洗腦了嗎?蕭凡對自己的這種行為也是有點百思不解起來。


    蕭眉隻看到蕭凡像一隻凸眼蛤蟆一樣,朝自己瞪著眼睛,然後,蕭眉聽到蕭凡“咕咚”、“咕咚”吞了兩口口水。然後,蕭凡突然開始臉紅脖子粗,大聲咳嗽起來。


    蕭凡居然被自己的口水給嗆了......


    王太後蕭眉大驚失色,趕緊起身,為蕭凡不停地拍打背部,幫他順氣。好半天之後,蕭凡終於止住咳嗽,緩過勁來了。


    蕭眉遂讓蕭凡先迴府去休息,蕭凡隻得蔫頭耷腦地出宮去了。


    蕭凡剛走,蕭眉聽到身後傳來一聲稚聲稚氣的冷哼,蕭眉歎口氣道:“唉,淳兒,你何苦讓侍衛攔著凡兒,不讓他進宮呢,你看把他急得。你不過是想借他這次被劫的事件,借題發揮,發動開戰......”


    王太後蕭眉話音未落,側門的門簾使勁一甩,有個瘦小的人影出了蕭眉的寢殿,離開了。


    蕭眉又重重地歎了口氣。


    *


    北關兵的軍訓場離周一天他們的營房有些距離,新兵入營也還沒有正式開展軍事訓練,每日的內容隻停留在軍事紀律等方麵的學習上。


    但是,周一天每天都要抽點時間到軍訓場看看去,去看那幾個被吊起來的山賊。


    距離那天雪國使團的指認已經大半個月了,雪國方麵還沒有消息來到,周卻指示,在雪國方麵傳來對這幾個人的處置消息之前,他們不能死。


    那幾個山賊已經奄奄一息,每隔兩個時辰,就有人過來,放他們下來喂點水給他們喝,偶爾看他們虛弱得不行了,就還喂點米糊糊給他們,然後再把他們吊上去。


    那個鼻子被削掉的人,鼻子那裏已經生出膿水,臉上汙糟一片,周一天仰麵向上望去,隻能看到他被膿水遮住的麵孔。


    秋分時節的北關已經很冷,曾經有一晚,周一天一大早趕去軍訓場,看到他們吊在空中,頭發上、眉毛上結著雪白的霜花,就連朝下的光腳丫子,以前原本是髒兮兮,被霜花一裹,也變得白慘慘的。


    幾個人吊在旗杆上,像一條條凍僵的、旗幡上的穗子,一動不動。周一天以為他們被凍死了。


    餓死。卻還沒有一個人死。起了霜凍。鼻翼睫毛頭發上掛上了霜花。周一天早上去看,他們一動不動。像冰淩。


    下午的時候,周一天又去了軍訓場,他驚訝地發現,那幾個山賊還活著,兵卒在放他們下來,大聲嗬斥著,灌他們辣椒水喝,為他們驅寒。他們頭發眉毛上的霜花已經消融,但是,整個人看上去,卻已經都神情恍惚著,仿佛已經魂歸天外了,但是被辣椒水一灌,他們又都嗆得咳嗽起來。


    周一天看這些人呆呆地看了很久,他這幾天一直都在悄悄地後怕。當初,他還想過要帶著將門學堂地小夥伴們搶劫雪國使團地馬隊來著,後來是因為看到有官兵護送,才作罷的。


    周一天又想起了當初“刺蝟”他們打探到卷毛小子是雪國使館的人時,他心中的那種不安感,看來,他的預感還真是準呢。


    如果他們當初冒險行事了,無論得手與否,今天這樣被綁吊在這幾根旗杆上的人,可能就是他和他的小夥伴了。


    當然,也可能因為他的父親是勇烈將軍周卻,那群小夥伴們的父親都是北關兵的各級將官,而對他們網開一麵,會嗎?周一天有點不敢做這樣的奢望,因為他知道,他父親周卻麵對大義大局,一定會做到鐵麵無私的。他不大可能為了自己的兒子,而犧牲翼雪兩國難得的和平。


    就像許峰那天在高台上所講,翼雪兩國的和平和睦得來不易,維持不易,一行不謹慎,一己太任性,就可能毀了兩國的和平。而他此前,從來也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可話說迴來,已經大半個月了,雪國方麵究竟想要如何呢?為什麽遲遲沒有消息?他們究竟要如何處置這六個山賊才會平息怒火呢?難道,卷毛小子要把六個人的鼻子,像那天一樣,都割下來才解氣嗎?


    如果最後免不了要將這六個人斬首的話——周一天覺得免不了斬首幾乎是肯定的——不如現在就給他們痛快的一刀,而不是這樣,讓他們受盡苦痛和折磨之後,才給他們那免不了的一刀。


    周一天想到這裏,雙手恨恨地攥成拳頭,他恨不能再揍那個卷毛小子一通,這一次,他一定要打歪卷毛小子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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