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為何?”好一會兒,高軒才不解地問出。


    方默存呷了一口茶,答道:“王爺沒說為什麽,隻讓我將此信退迴沈館主。”


    方默存說畢,搖頭長歎。


    高軒雙眉擰著,沉思片刻,壓低嗓音問方默存:“是不是發生了什麽?”


    方默存猶豫一下,探頭過來,也壓低著聲音,對高軒耳語了一番。


    高軒仔細聆聽著方默存在他耳邊低語,漸漸露出滿臉驚愕。


    方默存說完話好一會兒了,高軒仍半晌無語。


    廳上靜了好一會兒,方默存喝完了一杯茶,自己又給自己續了。然後,看著沉默不語的高軒,幾次欲言又止。


    最後,方默存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一手敲著桌子,煩心不已地問高軒:“高總管,方某唐突,敢問沈館主信中內容你可略知一二?”


    高軒苦笑一下,茫然搖頭。


    方默存大失所望,又悶頭喝了半盞茶,告辭而去。


    對於默王的退信,同樣感到愕然的,還有沈鹿呦。


    她拆開閭丘漸重新封過的黑色火漆,從信封裏拿出的,赫然還是自己前日派高軒送去的,那幅寫著契約的薄絹。


    而閭丘漸未附上隻言片語!


    沈鹿呦沒有想到這封信會被退迴——準確說,她沒有想到,默王會將自己送去的契約原封不動地退迴來。


    沈鹿呦以為,既然沈雙那麽了解閭丘漸,一早就對閭丘漸對她的拒絕做出了準確估計,並為此布下了“給他看契約”的後手,自己隻要按照沈雙的吩咐去做,問題就會迎刃而解。


    豈料,事情的結果並非如此!


    沈鹿呦看著退迴的信函,許久無言,唇上漸漸失了血色。


    高軒看著沈鹿呦的臉色,猶豫片刻,裝出不經意的樣子,提了一句:“默王的小廝方默存,問我是否知道信中內容,我說並不知曉。”


    沈鹿呦聽了高軒的話,隻是“哦”了一聲,沒有說話。


    看來,沈鹿呦並不準備就信函的內容說上點什麽。


    高軒遲疑了一下,轉過身打算退下。走到門邊,卻又停下來,迴頭看看沈鹿呦,欲言又止的樣子。


    這樣猶豫片刻,他還是轉了身準備離去。


    沈鹿呦卻說話了:“有什麽要說麽?”


    高軒想了想,才轉身輕聲道:“方默存說了些話,高軒不知當講不當講。”


    沈鹿呦倚在紅木椅的靠背上,臉色蒼白,似乎有些疲倦了,卻還是朝高軒點點頭道:“你講。”


    高軒這才緩緩開言,邊講,邊斟酌著字詞:“方默存前日接到書函,就立即親自呈給默王。當時,默王正在書房下棋,方默存就將信函放在書案上出來了。


    “熟料,他出了書房門沒走多遠,就聽到默王書房裏一片驚天動地的聲音,顯是什麽東西被砸了。


    “方默存愣了愣,當下不知該如何是好,就站住腳步。


    “就聽到裏麵有更多東西,在被默王繼續砸著......


    “方默存於是返迴默王書房,推開門就見到滿地碎片。書房裏一片狼藉,默王瘋狂地踢砸著書房裏的物品,連他最心愛的圍棋都被砸了。很多棋子被砸碎,香榧木棋盤被投入了火爐......


    “書案上方默存剛送去的這封書函已經被打開,信封旁邊是一幅寫著字的薄絹,想是從函封裏剛剛取出。


    “方默存問默王:''王爺,您怎麽了?''默王不答,卻突然放聲大哭起來。隨後,默王一轉身,抓起書案上那張薄絹,一路大哭著,跌跌撞撞出了默府。


    “默王出了默府,並未走遠,卻衝入府門前那片梔子樹林之中。他將薄絹展開在手掌上看兩眼,就瘋狂地對周圍的梔子樹又踢又打,嘴裏哭著喊著,像……”


    高軒說到這裏頓了頓,看看沈鹿呦的臉色,因為他接下來想說的是“像一頭受傷的野獸一樣嚎叫著。”


    這句話,雖然是方默存與他耳語時的原話,但是,高軒看著沈鹿呦,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可以,也用這樣的措辭,在沈鹿呦麵前形容尊貴的默王。


    就隻這片刻停頓和猶疑,高軒發現,沈鹿呦已經從紅木椅子裏直起了身子,直著腰背,瞪著眼睛,失血的雙唇咬得緊緊的,雙手緊緊地抓著扶手,青筋都出來了。


    高軒不由自主,也跟著沈鹿呦緊張起來。


    他臉色刷白,不敢再繼續講下去,隻垂首默立一旁,等候沈鹿呦吩咐。


    房間裏的空氣一時間凝滯著詭異和沉重,高軒和沈鹿呦幾乎已經可以互相聽到對方壓抑的唿吸聲了。


    沈鹿呦終於覺察到了自己的不妥,她將自己的情緒慢慢控製下來,用盡量平緩的語氣對高軒說:“你接著講。”


    沈鹿呦這麽講著,可她唇齒間發出的聲音,冰冷僵硬得令高軒感到極度的陌生,甚至讓高軒生出一絲害怕。


    高軒有點懊悔自己的多嘴,但事已至此,別無他法。


    他隻好硬著頭皮繼續道:“默王就這樣看兩眼薄絹,就……就大哭著砸一會梔子林,有時又仰天狂笑幾聲。如此反複,梔子林被糟蹋得不成樣子,方管家這會估計在找花匠園丁收拾梔子林呢。”


    高軒跳過了關於“默王像野獸”的形容,原來還想照著方默存的說法,給沈鹿呦描述,默王“看兩眼薄絹,就發一陣瘋。”但是,根據沈鹿呦的情況,高軒吞吞吐吐間,把默王“發瘋”的情節也跳過不敘了。


    沈鹿呦已經完全發呆,她看著高軒,以為高軒講完了,卻不想高軒末了還有兩句:“當天夜晚,默王徹夜未眠,不停地哭哭笑笑,昨天又關在房裏哭了一整天。今天一大早就取了書函,命方默存退迴來了。”


    這之後,高軒的聲音才徹底沉寂下去。房間裏很久都沒有其它聲音,終於再次晏寂。


    沈鹿呦此刻,卻已完全不能動彈,她聽著高軒的一路敘述,眼前一會兒浮現那一次大雨之中,閭丘漸在秋涼館後院的梔子花下,嚎啕大哭的樣子,一會兒又出現默王昨日,在默府門外的梔子樹林裏,瘋瘋癲癲的樣子。


    沈鹿呦的心沒來由地又一陣陣疼了起來,高軒眼看著大顆大顆的淚珠,從沈鹿呦眼中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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