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炳與當今皇帝的關係,那可真是非比尋常。


    陸炳的生母曾是皇帝兒時乳母,可以說君臣二人是自小就長在一起,玩在一起的發小,這等竹馬之交的關係,實非一般人可及。除此之外,陸炳在朝中也頗受擁戴,與眾多朝臣的關係也極為親密,當可稱得上是當朝的第一紅人。


    俗話說:近水樓台先得月。


    陸琰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但他追隨了陸炳這麽多年,也深知陸炳對待他的心思如何,更清楚要想以懇求之類的手段達成目標是絕無可能的,於是他轉而選擇了另一種辦法——輿論壓迫。


    自此之後,他便隱藏起了自己的所有好惡,隻是一門心思去伺奉陸炳夫婦,比從前更殷勤、更恭敬,幾乎到了但有所命,無所不從的地步。


    果然,一切就如他所設想的那樣,在大眾輿論的變相幫助與陸夫人的直接幫助下,他終於得到了這個機會,並且他也拚著九死一生的危險完成了陸炳設下的任務,名正言順成了陸炳的義子,也最終得以入編錦衣衛,成了一名千戶長。


    自此之後,陸琰因有了身後義父的支持,仕途上平步青雲,扶搖直上,歲不至三十便坐上了錦衣衛鎮撫使的高位,也算是得償所願,真正擁有了一直夢寐以求的權勢與地位。


    另一邊,陸炳也漸漸反轉過了心態,開始覺得認下陸琰做義子也還算一個不錯的決定。因為他忽然發現,陸琰的存在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妙用無窮,可以在明裏暗裏替他做許多他不便去做的事。


    雖說他陸炳貴為錦衣衛的最高統領,手中權勢滔天,但他終究還是身居於朝堂之中,朝局裏的各種厲害關係也會束縛到他的手腳。


    別的且不說,單是一群言官就讓他吃盡了苦頭,可他又輕易報複不得,也就隻能一直吃虧隱忍,甚至還要賠笑自嘲,那口窩囊氣實在憋得他難受至極。


    可現如今他有了陸琰這個義子,局麵可就大有不同了。


    舉個不恰當的比喻,如今的陸琰就好似守在陸炳家門前的一條惡犬,但凡是想要靠近陸炳家門的人,都必須先經過陸琰的審查,若是來者流露出意圖不軌,陸琰便視情況輕重,或是直接咬死,或是咬個半死,並且他也不怕硬茬子,管你來的是什麽人物,隻要你敢上前來,我就敢下口去咬。


    等被咬的人去找陸炳理論,陸炳便以禦下無方為理由,同時也不痛不癢的責罰陸琰一番,就此搪塞過去。


    如此幾次後,眾人也就都知道了陸琰的厲害,有再想要去尋陸炳麻煩的人,都不免要忌憚陸琰這個煞神的存在,畢竟挑起罵仗不過是為了要達成某種目的,可要是因為罵人而缺了胳膊丟了腿,甚是送了性命,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劃算了。


    當然,陸琰的用處也還不止於此,他還如陸炳當年所設想的那樣,成了錦衣衛裏的一把利刃,負責包辦了那些不可為人知的事。一時之間,陸琰聲名大噪,成了京城一帶人盡皆知的‘小閻王’。


    而陸炳之所敢放縱陸琰如此囂張,全因他有自信能把陸琰掌控於手心中,就算日後遇有麻煩,想要做到棄車保帥也毫不費力,到時再向眾人自責自己用人不當雲雲,也輕鬆容易就能推卸過去。


    至於這層關係,陸家“父子”彼此間也都看得清楚明白,但兩人又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誰也不去說破,畢竟大家也算是各取所需,隻要並無利益衝突,也就可以把這份“情誼”相安無事地延續下去。


    隻可惜啊,陸家“父子”倆又豈會知道,這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林宗汜精心設下的一個局,並且所有的發展軌跡也全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陸琰的名聲越來越壞,儼然成了令世人聞風喪膽的人物,就等某一日他的名頭可以被用來嚇唬不乖的小孩兒時,林宗汜便會動手毀了他,同時也把陸遠懷的一世聲名一並毀掉。


    可眼下看著自己經營了數十年的目的就要落空,林宗汜欲瘋欲狂,他衝著陸遠懷大吼道:“你怎麽可以不愛惜自己的聲名?你就這麽無所謂嗎?”


    陸遠懷呆呆地看著他,慘然一笑,搖頭道:“你若是也在這幽穀裏獨居上二十餘載,你也就不會在乎了。”


    林宗汜一怔,旋即又斬釘截鐵說道:“不對,你嘴上說不在乎,但心裏其實是很在乎的,對不對!”


    陸遠懷道:“虛名如浮雲,從來隻見藍天永駐,又哪見浮雲長存?隻望你能知我心,我從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就算麵天麵地,我亦於心無愧!”


    林宗汜喝道:“住口,你別說了!”


    陸遠懷道:“不,你要聽我說完。我不明白你為何會變成如今的這副模樣,可我願意接受你對我的所有報複,就算你此刻結果了我的性命,我也絕無不允。但我請你放過我的孩子,你也知道他是無辜的啊!”


    對於此時陸遠懷來說,虛名榮譽早已不值一文,陪伴他度過幽穀裏悠長歲月的,就僅是一份信念而已。


    一直以來,陸遠懷都對自己的兒子陸慎報以很高的期許,他希望陸慎將來能繼承他的衣缽,成為一個比他更優秀的醫者,同時也成就一番屬於他陸慎自己的輝煌,進而名垂千古,流芳百世。


    雖然後來遭逢不測,夫妻倆也彼此失了聯係,但他卻始終堅信自己的妻兒已經擺脫了危險,並且到了一個安全的居所好好生活著。小陸慎也一定是在妻子的督促下努力學醫研藥,逐步向著自己所期許的方向穩穩前進著。


    也正是憑借著這股信念,陸遠懷才得以在心底生出了信心,長出了力量,去麵對幽閉孤獨的深穀生活。


    可這一份信念支撐也隨著林宗汜的到來幾近戛然而止,雖然一切都與幻想大相徑庭,但慶幸的是自己的孩子還得以好好活著,也總算是信念未泯,黑暗的心田上還留了一線光亮。


    所以他要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的孩子能活下去,就算這個孩子不是自己心裏所期許的那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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