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懷冷冷問道:“怎麽?想要對我大發善心?”


    林宗汜垂眼看向陸遠懷的瘸腿,歎道:“無關善心,隻因為你欠我的就快要還清了。”


    陸遠懷想哭又想笑,心頭一陣悵然,轉身麵向水潭,澀聲說道:“沒錯啊,你也把我變得像你一樣了,都是孑然一身,都是孤苦伶仃…”


    林宗汜忽然打斷道:“不,我們不一樣,至少你還有個孩子。”


    “什麽?!”陸遠懷那本已晦暗的雙眼瞬間驟現光彩,疾聲問道,“我…我的孩子…他沒死?”


    林宗汜狡黠一笑,問道:“怎麽樣?是不是很意外?”


    陸遠懷搶步上前,伸手去抓住了林宗汜的雙臂,顫聲問道:“他…他在哪裏?你把他怎麽樣了?”


    林宗汜任憑他抓住雙臂,也不反抗,仍是笑著說道:“他很好,有頭有麵,是方大人物。”


    陸遠懷將信將疑,心裏不由得緊張起來,兩手的手心不住溢汗,連忙追問道:“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你快說啊!”


    林宗汜舉手隔開了陸遠懷的雙手,說道:“他可是了不得,年紀輕輕就已坐到了錦衣衛鎮撫使的高位上,說來也算是光宗耀祖了,沒給你丟了臉麵。”


    聽到這個消息,陸遠懷瞬間站立不穩,重重跌坐到了地上,但稍一思索,還是信了林宗汜的話,畢竟到了眼下境地,他也不必來哄騙自己。


    想通此節,他心中既喜且驚,喜的是自己的孩子居然活了下來長大成人,也總算陸家香火未滅,後續有人;驚的則是這個苦命的孩子居然入了錦衣衛的隊伍。畢竟在他的眼裏,錦衣衛做的差事向來都不是良人可為,因此他也素來不喜錦衣衛。可造化弄人,到頭來自己的孩子居然成了錦衣衛的高官,實在出人意外。


    可還不等他緩過勁來,又聽林宗汜續道:“哦,差點忘了告訴你。你的孩子名叫陸琰,還拜了陸炳做義父,說來他倆也算是父子情深,否則陸琰也不會年紀輕輕就得以坐到了鎮撫使的位置上。”


    陸遠懷在聽說自己的兒子竟然拜了陸炳做義父後,心中倒是升起了一絲慶幸,畢竟陸炳的為人還算得上是正派,也是他在錦衣衛裏少數幾個能瞧得上眼的人物,若自己兒子真能跟隨在他旁側,倒也能讓人稍稍安心。


    可這時又聽林宗汜說道:“隻可惜呀,陸炳並不知道陸琰就是你的孩子。唔,事實上,陸琰也一直認為自己就是個孤兒,若非是被陸炳收養了他,他隻怕早已死上千百迴了,所以他向來視陸炳為親生父親一般…”說到此處,會心一笑,又續道:“也正因他倆的這份關係,陸炳才放心將所有見不人的事全都交由陸琰去一手包辦…”


    陸遠懷猛然跳站起身來,厲聲質問道:“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你…你究竟讓他去做了什麽事?”


    林宗汜搖頭道:“不,不。他是堂堂錦衣衛鎮撫使,身份何等尊崇,又豈是我一介布衣草民所能驅使得了?更何況這普天之下能讓他言聽計從的人物,也僅有陸炳一人而已!”


    陸遠懷怒不可遏,抬起右手欲要去抓林宗汜胸前衣襟。但林宗汜眼疾腳快,往後輕退一步避讓開了,繼續說道:“錦衣衛的手段想來你也聽聞過,其中自然少不得要有一些殘忍的缺德手段。說來也怪,你那寶貝兒子對於這些手段極為癡迷,幾乎快要到了瘋狂的地步,而他也實在太有天賦,各式拷問手段自他手裏花樣迭新,就算是老一輩的同行在旁觀看,都不免要倒吸上幾口涼氣,無不自愧不如。”


    他說到此處忽然停住,慢慢傾身靠近陸遠懷,又道:“聽說他生平有一項最為得意的絕技,名叫‘斷水截流’。此一招實在是血腥殘忍得緊,乃是使用利刃尖刀將活人的喉骨生生摘下,意為斷心腦之連,絕滅氣血之係,即‘斷水截流’是也。當然,更絕的還不止於此,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卻是他那個熱衷收藏喉骨的癖好,並且他收藏的喉骨還必須是由他親手摘下。我曾聽有幾個知情人說起過,說他收藏的喉骨已積滿了整整兩大個箱子。嘿嘿,如此數量,至少也得殺足了千百個人才有可能夠數吧!”


    聽到此處,陸遠懷突然悲吼一聲,緊接著又劇烈咳嗽起來。頃刻間,他的麵色驟然發白,旋即又轉作潮紅,最後竟聽得他“哇”的一聲,口中猛噴出一大口鮮血。


    一旁的林宗汜卻隻是冷眼旁觀,麵上毫無情緒波動,瞧他這副架勢,隻怕陸遠懷此刻氣絕當場,也不能激起他心中絲毫波瀾。


    陸遠懷大口喘吸了片刻後,內心稍得平定,當下舉袖擦了擦嘴邊血跡,顫聲問道:“你費盡心思布局如此,究竟圖的是什麽啊?”


    林宗汜道:“你自詡平生救人第一,可你的親生兒子卻是殺人第一,我助你們父子二人分占了兩榜第一,豈不是趣事一樁?嘿嘿,要是讓世人知道了那位受盡他們愛戴的陸神醫竟生有一個嗜殺成性,冷血無情的劊子手兒子,那你說自此往後,世人又該如何看你?”


    看著林宗汜麵臉獰笑,陸遠懷也終於明白了他口中的“還清”二字究竟為何意。


    林宗汜也饒有興致地看著陸遠懷,想要瞧一瞧他究竟會如何反應。可等了半天也沒能等到他所期待看到的那個表情,隻見此刻的陸遠懷並不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憤怒情緒,反倒搖頭苦笑,那笑聲中似有無奈,又似有惋惜,片刻後才歎息道:“如何看?嗬,都隨得他們去罷,我一點都不在乎。”


    眼見陸遠懷的態度竟如此淡漠,林宗汜不由愣了愣,麵上也第一次現出了震驚神色。很顯然,陸遠懷此時的反應並不是他想要見到的。在他的記憶裏,陸遠懷是一個極其愛惜聲譽的人,所以對於他這樣的惜名之人,可謂是命可丟,聲名不可毀,必要之時,就算是殞命保節也是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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