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他是連一丁點兒力氣也沒有了,再不可能伸出手去掏藥瓶,他就這麽趴在地上,臉頰緊緊貼著冰冷肮髒的地麵,呆呆躺了半晌,片刻後他忽又笑了笑,暗想:“我此時的樣子隻怕是很醜吧?也不知道誰會最先見到我。唔,多半還是衙役吧?他們又會不會笑話我呢?”想到此處,猛又一怔,隻覺自己此時的念頭實在是很奇怪,那本該有的恐懼和絕望都沒有了,反倒是生出了這些個奇怪且愚蠢的自嘲。


    不過這樣的念頭也並沒能在他的腦海裏存續多久,不一會兒後,他又不自覺地想道:“好在我之前已殺了那姓錢的惡狗,也算是為自己報了仇…隻可惜啊,還是漏了個白蓮花!唉,看來我終究還是要做個冤死鬼啊…”


    他想著想著,眼前的景象漸漸模糊了起來,與此同時,耳旁也似乎響起了似有似無的馬蹄聲,可當他再想要抬眼去看時,卻隻覺眼前昏天黑地,無數飛星不停劃過,然後…就沒有了然後。


    李汐顏越來越覺得自己剛才做出的那個決定實在是愚蠢透頂,同時心裏也越發肯定,這天底下最不該有的念頭就是慈心仁善,因為隻要動了這個念頭,就會不自覺給自己背縛上一個不小的責任包袱,並且還輕易脫不下來。


    本來她在拍暈了徐澈後便欲飄身溜走,可剛要繞過那塊大石頭時,她心中的善念竟然開始“作祟”,又經過了一番掙紮之後,她的善念最終勝出了,還是決定要將徐澈一同帶走。


    洞門外是一片密林,上有蒼天大樹遮天蔽日,下是荊棘叢生尚未開荒,一望而知此地必定鮮有人至。可當見到了這幕景象後,李汐顏便開始後悔起來,因為她除了帶出徐澈之外,還帶了那一酒壇銀錠子,眼下要想以她那僅剩的一臂同時帶走這二者,著實不易。


    她看了看徐澈,又瞧了瞧酒壇,一時難以抉擇,咬唇思慮半晌後,最終還是決定兩者都帶走,於是她先將那一酒壇銀錠放到了徐澈的懷裏,隨後又拽起徐澈頸後衣領,將他拖地而行。


    可當她拖著徐澈走出去沒兩步後,忽然發現這個看起來細長精瘦的男子居然會有如此之重。當下又咬牙堅持拖行出百十步後,再也堅持不住了,隻得放下徐澈的衣領,坐到一旁休息了一會兒。隨後啟程再行,這一次僅走出四五十步後,耳邊忽然聽到了流水的聲音,她當即大喜,再次放下了徐澈的衣領,尋著聲響發出的方位走去,等往北走出三十餘步後,果然見到了一條溪流在林間穿流而過,她看著溪水潺潺,心頭一鬆,喜道:“哎喲,總算是能解脫了。”


    她急忙跑迴到徐澈的身邊,又將他衣領拽起,拖著他到了溪邊,隨後把酒壇抱到一旁,再轉身時抬腳就把徐澈蹬進了小溪裏。


    這條小溪是山澗中的流水匯集形成,倒也不算深,不過徐澈是以麵門栽下,倒也著實嗆了幾大口涼水。頃刻之間,他猛然站起身來,先咳嗽片刻,又大口喘息一陣,最後才神情呆滯地問道:“我是誰?我在哪?你又是什麽人?”


    李汐顏被他此時的憨態逗得“噗嗤”一笑,旋即又正色道:“哎,你還不快過來謝過你的救命恩人呀!”


    徐澈支吾了一聲,愣愣地跨步上岸,然後伸出雙掌拍了拍自己的麵頰,至此也終於清醒了過來,等他再看清楚坐在一旁大石上的李汐顏後,當即怒喝道:“你…你又害我!”


    李汐顏啐道:“呸,誰害你了?真是不知好歹,你這條命可是我救下的呢!”


    徐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潮濕的衣服,喝道:“你是想把我推進河裏淹死吧!”


    李汐顏道:“我看你是喝水喝糊塗了吧?我若真想殺你,你又豈能出得那個山洞來?”


    徐澈略一沉吟,又問道:“那你還用迷煙來害我!你到底想幹嘛?”


    李汐顏苦笑一聲,站起身來,歎道:“實話跟你說罷,迷暈你的時候,我確實有心將你留在那山洞裏。可你應該是個好人,我也想為自己積點善德,所以我還是把你帶出來了。至於剛才推你進水裏,不過是要將你弄醒罷了,畢竟你實在是太沉了,我可不願再拖著你走了。”


    徐澈眉頭一皺,心想把人丟進水裏算是哪門子的解毒辦法,可念及此處,他的心頭猛又一亮,迴想起了先前看到的那團紫色煙霧,旋即就想到了一種名叫“芳華亂”的迷煙。但凡是被這種香煙迷暈過去的人,非得施用極度刺激的手段才可喚醒,若是中毒不深者,可選用潑灑一盆熱水或涼水喚醒;但若是中毒過深,便得用長錐利器重刺身體,以疼痛的刺激來喚醒中毒者。


    如此一想,徐澈怒氣立消,反倒還生出了慶幸之感,暗道:“還好隻是把我丟進了小溪裏,要是她一時興起,順手撿塊石頭把我拍醒,那…”


    李汐顏看著他麵上顏色變來變去,隻道他還在揣測自己用意,當下便道:“想來你也知道自己沒事了,那你我就此別過罷。哦,對了,最後奉勸你一句,這行走江湖呐,對誰都要提防三分,不然最後吃虧的還得是自己。”


    徐澈隻覺她的話倒也在理,當下輕輕點頭,問道:“你要到哪裏去?”


    李汐顏白了他一眼,啐道:“都跟你說了要提防三分,怎麽又來問這麽笨的問題。”


    徐澈苦笑搖頭,隨即又想到了陸琰,便問道:“那陸琰呢?你把他殺了?”


    李汐顏似乎對這個名字頗為畏懼,不禁縮了縮脖子,說道:“我可沒殺他,不過他也確實是死了,在出山洞的時候我曾探過他的鼻息,已經沒氣了,想來是他自己堅持不住的,這可怪不得我。”


    徐澈歎息一聲,抬眼望向李汐顏,鄭重道:“謝謝你的忠告,那咱們就各走各路罷。”


    李汐顏單手抱起了酒壇,嫵媚一笑,說道:“那就告辭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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