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子鬯看了慕荀一眼,居然席地坐下了,搖頭說道:“你的好心意我收下了,但我是絕對不會走的!”


    慕荀急道:“你這人究竟是蠢還是傻?我都說了會助你逃走,可你怎麽就是不走呢?”


    邵子鬯笑道:“我若真走了,你可是要被廢了武功的…咦?對了,你的內功怎會精進得如此神速?不過區區幾日功夫,我就已經不是你的對手了,你快跟我說說,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慕荀隻覺一陣頭疼,他沒想到天底下竟有如此心大之人,放著自己的性命不顧,倒有閑心去打探別人的隱私,不由怒喝道:“你要有這份閑心,怎麽就不想法子逃活命呢?反倒關心我的私事做什麽?”


    邵子鬯大搖其頭,歎道:“林大俠既下定決心要殺我,那我就算是能逃活得一時,也不可能逃活一世。更何況若沒有那本《同義五合拳》,也就救不出我兄長,既然救不出我兄長,那我也確實該死,反正都是死,死誰手裏不是死,若真能死在林大俠的手裏,倒也算得上光榮…”


    慕荀哭笑不得,暗想:“你是因偷書不成而枉送了性命,又如何能沾得上‘光榮’二字。”轉念又想:“也不知叔父為何如此偏激執拗,非得要了他性命才甘休。唉,這恐怕算得上是草菅人命了吧?”


    邵子鬯雖是見事遲,但對慕荀此時心中所想確還是能猜到的,當即沉聲道:“你也不必埋怨林大俠,他說的不錯,全都是因我自己沒本事才導致眼下局麵,他若是徇私放過了我,那還要規矩何用?往後又如何能以這套規矩服眾?”


    慕荀看著邵子鬯,驚唿道:“這麽說來,你是甘願受死以守衛我叔父那所謂的規矩了?你就這麽不愛惜自己的性命嗎?”


    邵子鬯啐道:“屁話!誰會不愛惜自己的性命,可我既犯了規矩,那也自該認栽受罰,若是我就此逃之夭夭,那往後江湖上誰都會看我不起。與其遭受鄙夷,我倒願做條坦蕩漢子!”


    聽過這番話,慕荀大感迷惑,又把邵子鬯的前言後語加在一起揣度了片刻,暗自疑惑道:“聽他言語間的意思,甘心受死倒也不全是因為受了叔父的威脅,還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要保得聲名不損。唉,真是個愚夫啊!命都沒了,空留氣節名聲又有何用?”


    邵子鬯見慕荀沉默不語,緩緩站起身來湊到他近旁,說道:“我看你年紀尚輕,隻怕還沒有踏上這條江湖路吧?”


    慕荀輕輕點首,卻不說話。邵子鬯笑道:“慕老弟喲,這條路可是不好走啊!進去容易抽身難,你可得想清楚了再做決定。”


    慕荀一怔,旋即抬眼看向邵子鬯,但見對方的麵上正似笑非笑,卻又波瀾不驚,表情實在古怪。他低頭想了想,不由泛起了迷茫,喃喃自問道:“難道在這江湖路上,到處都是這等輕賤性命的事嗎?”


    邵子鬯問道:“你殺過人沒有?”


    慕荀搖頭道:“沒有。”


    邵子鬯又問道:“那你有想殺的人嗎?”


    慕荀心頭一動,旋即斬釘截鐵道:“有!”


    邵子鬯略感驚奇,追問道:“你想殺誰?”


    慕荀一時語塞,竟被這個問題給難住了,他雖然知要去殺誰,但卻不知該到哪裏去找這些“誰”,隻得訥訥說道:“我…我不知道…”


    邵子鬯笑道:“你是不是想要尋仇,可是又不能準確弄清對頭是誰?”


    慕荀雙瞳一緊,急聲道:“不錯,正是如此。”旋即咬了咬牙,狠聲再道:“隻待我學藝有成之時,我定會各個尋著,向他們挨個討債!”


    邵子鬯拍掌讚道:“慕兄弟果然是真漢子!看樣子你是要去替朋友報仇了?”


    慕荀奇道:“你怎麽知道?”


    邵子鬯道:“似你這般寬宏之人,能上哪裏去結下殺身的仇人,所以能讓你動下殺人心思的理由,就必定是幫朋友報仇了!”


    慕荀輕哼一聲,說道:“你猜的倒也不錯,隻是也不全是幫他人報仇,這其中也有我自己的一份。”


    邵子鬯立馬豎起了大拇指,盛讚道:“果然是天下一等一的好男兒,有情有義,邵某人佩服!”稍頓,語氣陡轉,黯然道:“唉,可憐我一生混跡寥寥,直至今時今日也未曾遇到一位能肝膽相照的朋友,實在是遺憾呐!”


    慕荀見他真情流露,一臉的寥落可憐,不忍之心驟然大作,也不及過多思考,當下一拍胸脯,豪爽道:“你若是放心的話,你兄長的事便交由我來處置罷。”


    刹那間,邵子鬯本已黯淡的雙眼裏驟然放出光彩,伸手抓住慕荀的兩臂,急聲問道:“你…你是說真的嗎?你願意幫我?”


    慕荀厭惡地將他雙手隔開,說道:“你少廢話,快告訴我該怎麽幫你。”


    邵子鬯喜極而泣,立時就跪了下去,趁著慕荀尚處驚愣之時,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慕荀迴過神來,急忙伸手將他拉起,大罵道:“男兒膝,跪天跪地跪父母,你跪我算是怎麽迴事兒!早知你要如此,我便不答允你了!”


    邵子鬯顫聲道:“能救我家兄者,便如同我的再生父母,又有何拜不得?”伸手抹了眼淚和鼻涕,又接著說道:“你既有心幫我,那我便將此事原委說與你聽。我那大哥是個爛命賭鬼,而他這個賭鬼又與尋常的賭鬼大有不同,尋常賭鬼時運不濟時,頂天也不過是鬧個家破人亡而已,可我這個大哥卻不止如此,還常常把別人也捎帶進去一同陪亡。這不,年前他在南京與‘一柳水月刀’桑會群鬥賭,卻不慎著了對方的道,半日時間裏便輸光了全部的家當,可那時他已經賭紅了眼,又急於扳迴本來,於是不顧可否,竟一口就應下了桑會群提出的以代取《同義五合拳》做注。可恨這個沒腦子的畜生,明知是套還往裏麵鑽…”說到激憤處,猛一跺腳,狠聲道:“噷,這狗雜種爛賭鬼要不是我的親生大哥,我定要把他一刀把給劈了!真他娘丟人現眼的東西!”


    慕荀聽著這些汙言穢語,大是皺眉,不過他對邵子鬯兄長的行徑倒是沒有多在意,卻是對林宗汜為何會跟這等下三濫的賭鬼有交情而感到了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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